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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September 18, 2009

自鳴得意(四)

自鳴得意(四)

  正如先前所說的,新聞採訪及報道不同於以個人名義發表的時評文章,理應以客觀反映事實為根本,這是傳媒的「核心價值」。記者本人的感受再深、再有立場,也不應以主觀判斷詮釋及帶偏向性地搜集、羅列材料。很可惜,以上種種只是「理想」,不是「現實」,現今的媒體報道都摻雜了鮮明的主觀評價。《六十年家國》是屬於深度報道類,理論上對傳媒的「核心價值」應有更高要求(因為記者有更充裕的時間去處理及消化新聞題材),可是《六十年家國》虹橋一集卻並不專業,記者熱熾於表達他的觀點、對虹橋工程、乃至整個國家基建的看法。是借材料表達想法的典型示範,不是從材料綜合、剖析現象。

  無線電視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六十周年之際推出一個名為《六十年家國》的新聞專輯欄目,題目相當吸引。中國文化上下五千年,自古至今,「家」與「國」一直是中國人的兩大精神核心。《大學》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中國人以家為本位,與西方以個人為主位是很不一樣的生活哲學觀。修身是為了能齊家,而國又先於家,因為沒有國便無以為家,這層次概念延續了幾千年。年青的霍去病說:「匈奴未烕,何以為家?」;白髮蒼蒼臨終的陸游向子孫囑咐:「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亡告乃翁。」因京奧火炬在法國受辱,國內民眾會自發抵制「家樂福」。

  「家」與「國」,在中國人心中有著特別沉重的文化含意。尤其是近代和現代史裡的家國。清中葉以後,歐美列強向中國步步進逼,中國由一個稱雄亞洲的超級大國,淪為國家主權不保、土地任由宰割的西洋帝國的禁臠。最後,連臣服中國逾千年的日本也公然挑釁。國土遭踐踏,不單是尊嚴問題,外國在中國進行經濟掠奪,是清末民不聊生的主要原因。至孫中山先生發動革命推翻滿清之後,接踵而來的卻是軍閥混戰和日軍大舉侵華。自1840年英國軍艦向中國發射第一枚炮彈開始,至日軍於1945無條件投降,以及1949國共內戰的基本結束,整整一百零九年,戰火從未在中國土地上停息,老百姓都在動盪的夾縫中過活,「貧窮落後」四字是百年國情的寫照。

  「六十年家國」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至今的六十年。在談這六十年的家事與國事之前,不能不提在它之前的一百零九年。因為新中國不是凌空誕生的,她是在卑微的起點上帶著五億多國民過渡到另一個歷史階段。六十年中的前三十年路不平順,不但經濟建設落空,錯誤的政策也令損失無法估計。一手推動中國走向改革開放的鄧小平也是前卅年政治運動的受害者,他說了一句很簡單、卻足以令人落淚的說話。鄧說:「中國窮了幾千年,不能再等了。」鄧老說這句話時心內想的是甚麼呢?不會光是想到要搞形象工程吧!他在說百多年來的中國,是一份老人心中急逼且厚重的歷史使命感,想到的是十億人的家與國。這就是「發展是硬道理」背後的真正精神。

  由幾乎從零開始,到今日擁有兩萬億美元外匯儲備,六十年這條長路充滿坎坷與跌宕,期間的變化可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要好好理解、掌握她的變化談何容易,需要下點苦功。《六十年家國》專輯的記者與編輯輕省地用幾個個案便指點江山,他們究竟是站在一個什麼樣的歷史角度和視野來看待這六十年的呢?專輯記者儼然站在道德高位來「俯瞰」中國現行的建設政策,既勾出所謂「國家發展與人民的矛盾」,也用畫面賦國家形象以「機器感」(畫面不斷出現把樓房推倒的重型吊臂),卻沒有用足夠的篇幅對建設的長遠意義作任何介紹和分析思考。當前中國人所經歷中的家國變化,絕不止於相對簡單的搬遷賠償和噪音灰塵問題而已。

  中國只用了三十年走到了今天的光境,其速度之快舉世震驚。香港受英國殖民統治,幾十年來習慣了用低角度俯視中國。但昔日那個貧窮落後的中國已猛醒,甚至比過去的香港更發奮進取。香港傳媒或一些政客如繼續用低角度俯視中國,恐怕將不能再自鳴得意了,不多久後也許只能看到人家的腳趾尖。

  虹橋工程一集《六十年家國》所呈現的思路令人憂心和悲哀。當昔日鄙視中國的歐美日列強都爭相要把握中國發展的機遇之時,已回歸的香港,卻仍懷抱已過時的優越感,用粗糙、不專業的手法「發掘」中國發展的負面意義,結果是自我邊緣化。不是只可以唱好,也應該持有敏感的批判觸覺,值得留意的是水平與心態。中國在跳躍式的前進,難道香港媒體就只關心和等待她何時跌倒嗎?──而且,用的是又鬆又矇的舊鏡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