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舊迷思
香港無線電視有一個懷舊節目《光影流情》,專門介紹香港的舊物舊景。日前在三藩市播出的一集,主持人如數家珍般逐一介紹舊玩具,如一些小鐵車、第一代電子遊戲機等。看著所介紹的內容,心裡泛起疑問,為什麼懷舊節目的內容一點都不舊,主持又經常提到八十年代如何如何。這才驚覺對於年青一代,二三十年前的事已經合符懷舊的資格了。幸而沒有被主持或製作人員發現,否則八十年代大學畢業的我,也可能入選成為被「懷舊」的對象了。向來自以為歲月不留痕(至少在心裡)的,一旦成為年青人懷念的老東西,滋味太難受了。
所謂「懷舊」,是主觀感性;何謂「舊」,也沒有科學或客觀的定義。所以,主持人在遊戲機中心懷念早期品種的遊戲,自然也可以稱為「懷舊」。只是,中國是一個有著五千年歷史的古國,如果二三十年前的東西已成為有價並值得懷念的「舊物」,那五六十年前的物和事又當有何價值?明清豈更不是成為上古史了。「懷舊」可以當作是一種興致,但與香港教育去中國歷史的做法,是多大的矛盾與諷刺。「懷舊」風刻意的把短距離的事物經典化,而同時卻接受全港學生不讀正規的中國歷史,取消中學中史科目。
沒有對中國文化的基本認識,只懂珍惜三幾十年前的所謂「舊寶物」,中斷了文化傳承,提倡膚淺的文化觀。更有意義的懷舊應是分析這些舊物舊地於時代的意義。例如台灣某電視台最近一則懷舊報道,以輕鬆調子介紹了日治時期台灣人去日本旅遊的方式,遊船票價多少和旅程感覺如何。主播稱這些可以負擔等同普通工人半年薪支船費的台灣富人,是走在尖端的摩登遊客。整則報道懷舊味溫馨,但筆者反而有興趣想知道,於日治時期能高消費去日本旅行的台灣人,都會是那些階層的人士?他們與日本殖民統治者又會是何種關係?
淺薄的「懷舊」背後是一種更淺薄狹窄的本土主義。如近年多場保護香港歷史建築運動(保留中環皇后碼頭、天星小輪鐘樓、域多利監獄等等),強調這些舊建築有著珍貴的「集體回憶」價值。而所謂集體回憶,是來自運動人士對這些築物的熟識程度和生活關係,因而便認為有了保留的價值。
陳舊或是熟識並不等於具有文物保留或思念的價值,因為內裡沒有考慮歷史價值元素,物或地與人曾發生過什麼連連繫,而這些連繫又具有什麼時代意義?缺乏這種史實意義的反思的懷舊,是本末倒置,社會價值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