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五十載 至死仍不甘
薩達姆魂斷美國夢
導言
伊拉克前獨裁者薩達姆絞刑伏法過世,在步向刑台時,堅持不蒙頭並嘴角唸唸有詞,說了處決他並不公義,及沒有他的伊拉克是一文不值等話。薩達姆在受刑前一日向民眾發出公開信,遺言呼籲國人互相親愛及忘記仇恨,但在行刑前一刻的他,明顯是憤憤不平。薩達姆死不甘心有他的道理。誰都知道將薩達姆送上刑台的是美國政府,而美國政府與他有著五十年的恩怨情仇。薩達姆曾夢想與美國盟友的情義可以長長久久,殊不知這個美國夢竟然會如此收場,於他而言,能不氣結嗎!
年輕時受訓於中情局
遠離文明古國的光輝歷史,薩達姆出生於一九三七年的伊拉克。那時的伊拉克由英國人扶植的哈希姆(Hashemite)王朝統治。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伊拉克一地長期被土耳其的奧圖曼帝國佔領。在一次世界大戰後的一九一九年巴黎和會上,英國以戰勝國的身份取得了伊拉克和巴勒斯坦的管治權。英國人曾試圖殖民管治伊拉克,但複雜的地方種族紛爭,讓聰明的英國人把政府治權交給非伊拉克裔、家族來自阿拉伯半島的哈希姆王族,讓他於法理上成為現代伊拉克的合法皇帝,交換條件是英國人獨家享有伊拉克的石油經營權。
薩達姆生而無父,又經常被繼父虐待,少年時出走與充滿革命思想的叔父同住。哈希姆王朝在伊拉克極不受歡迎,被認為是英國人強加於伊拉克的外來統治者。廿歲的年青薩達姆跟隨叔父加入新興政治團體「社會復興黨」。復興黨由敘利亞一群阿拉伯學者創設,以團結阿拉伯人、脫離外國統治為任,並以實現社會主義為目標。新加入復興黨的薩達姆,可能想不到自此會與美國糾纏五十載。
一九五八年,伊拉克將軍格森發動政變推翻了哈希姆王朝自任總統,伊拉克的社會復興黨不支持新政府,而美國政府對格森的共產傾向甚為不安。其時正值美蘇冷戰,反共意識主宰了所有美國政策。中央情報局為防止共產主義在伊拉克生根,支援及訓練年青的復興黨黨員從事推翻軍人政府的活動;世情顛倒,成也美國,敗也美國,五十年後廢伊拉克復興黨武功的,仍然是美國,是駐伊總督的一紙行政命令。
回頭說五十年代末的當時,年僅廿二的薩達姆於一九五九年參與了暗殺格森的行動。刺殺行動雖然得到中情局支持,但仍鎩羽而歸。薩達姆腿部中槍,逃回家鄉暫避,後獲美國中情局特工接應逃到黎巴嫩的貝魯特,並在當地接受中情局的特別訓練。
抱著革命熱情的青年薩達姆其後被送到埃及開羅生活,甚至經常出入美國領事館。其間,薩達姆非常嚮往埃及的現代化和工業建設,當上總統後即以此為改造伊拉克的藍本。所以,薩達姆早期的政治實踐及眼界,得力於美國政府的「培育」。薩達姆是個怎麼樣的人呢?相信沒有誰比中情局更清楚的了。
流亡五年之後,得社會復興黨支持的軍人Arif成功發動政變推翻格森,任命不少社會復興黨黨員入閣,薩達姆也於一九六四年返回伊拉克。但Arif其後又翻臉不認人,取締復興黨,薩達姆就在這波撲殺中頓成階下囚。三年後(1967年)成功逃獄,薩達姆又再次得到美國政府的熱情款待,並被安排與幾名年青伊拉克軍人一同前往首都華盛頓。在美期間,薩達姆獲准參觀幾間美國最大規模的化學武器製造廠,讓他有機會見識先進大殺傷力武器。翌年,薩達姆潛返伊拉克,參與其堂兄貝克爾領導的武裝政變推翻了Arif,也讓才卅出頭的薩達姆成為伊拉克的第二號人物。
與美中東政策不謀而合
數一數薩達姆二、三十歲這段成長史,就知道今日被美國政府描繪成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薩達姆,由參與政治至登上權力核心這初生之犢的啟蒙階段,非但不是美國政府的敵人,更是美國政府刻意培養的新中東政治力量。可是,中情局雖有恩於薩達姆,卻沒有將他改造成「美(國)化」了的中東領袖。薩達姆的大阿拉伯思想,及親巴抗以的政策,令美國政府沒法放心與他交往。美伊後於一九六七年因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開戰而斷交;不過,在其他具體事務的牽引下,基於相互利用的原則,美伊又於八十年代結成盟友,有默契地悄悄擱下圍繞以色列而來的敏感分歧。
以巴問題無疑是障礙,可是薩達姆出任副總統及國防部長後所推行的政策,其實甚得西方國家的讚許和認同。由一九六八年至一九七九年的十一年間,薩達姆是伊拉克的實質掌權人,他全心全力要將飽嚐戰火和政治不穩定的伊拉克,建設成一個現代化和奉行社會主義的新阿拉伯國度。新伊拉克的精神文明,比其他保守回教國家更接近西方的標準。
薩達姆掌權後不久即把石油工業收歸國營,將石油收入大量投入教育和社會基建,令伊拉克成為中東社會福利最佳的國家之一;不但由小學至大學全面推行免費育教,國民也享有免費醫療。他又推行掃除文盲運動,令伊拉克成為全中東國民教育水平最高的國家。而大量基建和國營事業,令伊拉克人民享受前所未有的就業環境,而農民又獲分配土地,全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他又主張提高婦女地位,男女教育機會均等,婦女可以出任政府職位及參選。
薩達姆的國家建設成就,甚至曾得到聯合國文教組織頒獎表揚。此外,薩達姆也建立了中東唯一不採用回教教規的現代法庭。有史學家曾評論,現代伊拉克人國家歸屬和自豪感之首次形成,始自薩達姆執政時期;而該時期的伊拉克,也是伊拉克史上極難得的政治穩定期。
伊朗令薩氏成美國新寵
在政治上,薩達姆願望振興阿拉伯民族,所以他全力支持巴勒斯坦人對抗以色列,但他並不是一名今日與恐怖分子掛勾的「極端回教分子」。相反,屬於遜尼派的他很警覺保守什葉派在中東正醞釀一場回教革命。他並不認同如拉登般的極端回教主義,甚至拒絕與拉登見面,而拉登也視薩達姆為回教叛徒;倒是美國的中東盟友,大部份同時是薩達姆的盟友,包括臭名遠播、獨裁的伊朗巴列維國王。這已經是後話了,諷刺的是九一一發生後,敵友身份大挪移,薩達姆忽然間被白宮和美國傳媒形容為反恐戰爭的主要敵人,當中最出人意表的指控,是薩達姆被歸屬為拉登的同路人,相信此點連老薩也摸不著頭腦。
薩達姆被小布殊政府描繪為中東安全威脅的好戰獨裁者,但在執政的前十年,薩達姆只專注國家建設及穩定國內派系與種族衝突。為了對付國內庫爾德族的分離主義,薩達姆甚至願意放下與伊朗的歷史邊界糾紛,與巴列維國王簽署和平協議;交換條件是伊朗不支持庫爾德人,而伊拉克也把流亡在其國內的伊朗保守教長高梅尼驅逐出境。美國歷任總統對巴列維王朝都堅定支持,並協助壓制高梅尼宗教政變運動,薩達姆趕走高梅尼,是間接向美國送秋波。
可是,什葉派教長高梅尼的回教革命之火順風燎原,勢不可擋。薩達姆於一九七九年正式就任總統之際,親西方的巴列維王朝於同年崩潰。而同一年,蘇聯入侵阿富汗,有大阿拉伯觀念的薩達姆忿然與蘇聯斷交。當時的中東,政治力量在暗暗地重新佈局,而美國駐伊朗使館人員也於此時淪為人質,美國盤算利害,與於六十年代末因以色列問題而疏遠的伊拉克又再微妙地重修舊好。薩達姆再次與老拍檔──美國中央情報局攜手合作。
人質獲釋後,美國仍對極度不理性,但又擁有大量石油財富的伊朗深感不安。薩達姆對高梅尼也同樣厭惡,因為伊拉克境內有大量什葉派回教徒,薩達姆擔憂伊朗的革命之火會燒到家門口,引發國內什葉派回教徒暴動。薩達姆除了加強鐵腕統治外,更重挑兩伊邊界糾紛,於一九八零年出兵攻擊伊朗。薩達姆以為可以趁其不避一舉瓦解這股保守回教革命浪潮,他出兵是為了自保,動機並不是要侵佔鄰國土地。而當時的美國政府恰巧被伊朗搞得焦頭爛額,薩達姆攻打伊朗正中下懷。有功就有祿,美國以加強與伊拉克的經貿往來為酬庸,更將伊拉克從支援恐怖活動的國家黑名單上除名。
薩達姆低估了伊朗過去得自美國現代化軍備的力量和伊朗軍的戰意,伊拉克戰況日壞。至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廿日,不願看到伊朗獲勝的列根總統主動派出特使,即剛離任的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前往巴格達。說得白一點,拉姆斯菲爾德是為薩達姆帶送糧餉,那不單是政治上的撐持,還包括實實在在的經濟、軍事援助。美國農業部直接貸款給伊拉克,用作購買美國物資;美國政府也運用影響力,促成美國的中東友邦為伊拉克提供戰爭貸款。
當拉姆斯菲爾德正在伊拉克訪問之際,消息傳出薩達姆在兩伊戰場上使用化武,伊朗正式向聯合國提出投訴。情報單位向列根政府證明伊拉克幾乎天天都使用化武,並建議政府作出某種姿態,以符合美國一貫反對化武的立場。列根與高層官員商討後發出指令,要求國防部及相關部門研究確保中東石油暢順輸送的方案,包括美軍在波斯灣的軍力部署,指令隻字不提伊拉克的化學武器。列根政府當時向薩達姆發出的信息,等於認同伊拉克可以使用化武,加強了伊拉克對美國政府的信賴。列根政府其實在此前己為伊拉克軍方提供軍事情報,並開放美國公司向伊拉克提供可作軍事用途的物資──當中包括可製成生化武器的原料。
直至一九八三年底,美國政府逼於國內外壓力,公開譴責使用化學武器。此舉令薩達姆感到混淆,美伊關係倒退,但基於戰爭需要,伊拉克於八四年還是與美國正式恢復外交關係。檯面之上,列根政府的公開立場是反對使用化武及加強監管美國公司輸出相關物質;檯面之下,白宮發出的行政指令卻要求國防部及中情局以防止伊拉克敗戰為首要重任。政情顛三倒四,廿三年後,用化武攻打伊朗卻成為美國推翻薩達姆政權的理據之一。這是任由薩達姆如何聰明,也沒法預見的吧。
列根政府對伊拉克的支援從未停息,可是美國向伊朗軍售醜聞其後曝光,薩達姆迷惑、氣憤,要求美國政府解釋。可是,戰場失意的薩達姆,並沒有多大本錢與美國翻臉。
戰後求援受冷遇
長達八年的兩伊戰爭,因雙方都精疲力竭而和戰收場。長年戰事令民窮兵疲,薩達姆說伊拉克軍十萬人陣亡,多個城市被毀,地方經濟大受破壞。薩達姆在戰後推出大手筆的重建和擴軍計劃,加上戰時向鄰國的借貸,令伊拉克政府欠下空前的四百億美元外債。薩達姆急謀解決財政危機,曾坦率的向美國駐伊大使嘉士比女士(April Glaspie)表白,希望當時的布殊總統(現任美國總統的父親)明白,伊拉克在戰爭中的重大損失,部份也是為了「保護朋友」而承受的;他所指的朋友,包括美國,以及其餘擔心什葉派革命漫延的中東國家,如埃及、沙地阿拉伯和科威特等,這些亦是美國最忠心的中東盟友。薩達姆暗示美國政府應感恩圖報,他甚至向大使說出伊拉克需要一個如戰後日本的馬歇爾計劃(馬歇爾計劃是美國重建日本的經濟援助項目)。
嘉士比對薩達姆的回應卻是,美國重視與伊拉克的友誼,表示布殊已經努力抵制國會通過不利伊拉克的法案,並重申布殊不認同美國傳媒批判伊拉克的觀點。此時的薩達姆並不需要空口講白話的友誼,他需要真金白銀,而伊拉克最大的本錢是石油。不過,由於石油出口量受石油出口組織協議所限,如想增加收入,唯有寄望油價攀升,任何人推低油價,都等同向伊拉克宣戰。
薩達姆在開發財源時,把眼光緊盯在其南邊的科威特身上。薩達姆先不滿科威特拒絕減免貸款,其次是不願合作減產以推高油價,於是重提歷史上科威特是伊拉克一部分之說,及指控科威特偷採伊拉克石油,擬調重兵南下,逼令科威特屈服。
薩達姆自恃在兩伊戰爭上於美國有功,期望美國在上述計劃中可以站在伊拉克的一方。但此時政治氣候有變,美國一方面擔心伊拉克在戰後的急促軍事擴張,另一方面更懼怕伊拉克發窮惡,借石油為武器,最終將重創美國的經濟利益。於是,美國政府向薩達姆發出雙重信息,一方面讓政客發表批評伊拉克的言論,另一方面總統布殊則透過大使示好,圖以兼演黑白臉的手段來控制薩達姆。
錯判美國友情悔不當初
一九九零年七月廿五日,焦慮的薩達姆不想再與白宮捉迷藏了,很想知道伊拉克如出兵科威特,美國會有何反應。於是破例召見美國大使,長談了兩句鐘。薩達姆任總統以來,從未主動召見過外交使節,美方也認為事態極不尋常。美國國務院的會談記錄形容薩達姆坦誠友善,細數科威特的不是,表明會不惜一戰來維護伊拉克的尊嚴。但同時又保證在談判沒有結果前,不會採取軍事行動。美國大使讚賞薩達姆尋求外交解決分歧的努力,大使認為薩達姆當時是擔心美國政府會採取不利伊拉克的立場,於是向薩達姆重申美國政府的立場是不介入中東友邦之間的紛爭。
此會面之後一星期,伊拉克大軍越過伊科邊界,迅即佔領了科威特全境。接近薩達姆的伊拉克官員其後說,薩達姆以為美國政府只會口頭譴責,萬萬想不到老布殊真的會出兵干預。美國從列根時代起便多用的兩面手法,令薩達姆的判斷在虛晃中被搞亂了,完全失算。面對聯軍不斷在波斯灣結集兵力,情勢已覆水難收,倔強的薩達姆只能苦撐面子,迎接必敗的一戰。
薩達姆之所以失算,是因為他錯誤相信美國會認為與伊的盟友關係比科威特的國家主權重要──薩達姆這感覺來自駐伊大使反復向他作出的保證。薩達姆並未搞清,打從列根派特使與他握手開始,美國最關心的只有兩件事:一是石油供應,其次是要向伊朗報復。列根在兩伊戰爭中為防止伊拉克戰敗而發出的行政指令,一再證明列根眼中只有石油、向伊朗報復,而沒有薩達姆。如今伊朗已飽受戰火蹂躪,白宮已出了一肚怨屈氣,剩下來美國只會關心石油。伊拉克佔領了科威特,等於控制了中東最大的石油供應系統,美國是不可能接受經濟命脈受到致命威脅的。當日大使說美國不介入伊科邊界糾紛,只是低估了薩達姆出兵的決心。
至此,薩達姆的美國夢幻滅了,美國也不必對沒有利用價值的舊盟友假惺惺。於第一次海灣戰爭勝利後,老布殊沒有揮軍推倒薩達姆政權,是因為保護石油利益的目標已達,保留薩達姆在伊拉克,對美國而言更容易處理。於是,老布殊訂下一套對伊拉克嚴厲的經濟制裁政策,限制伊拉克石油出口,並在南北伊拉克設立禁飛區。克林頓在位八年,對老布殊的伊拉克政策蕭規曹隨。
別少看這套制裁方案,能持續至二零零三年二次海灣戰爭就是因為它有效──對伊拉克產生致命打擊。別以為這是個一般性的制裁方案,老布殊老謀深算,算準了薩達姆出兵科威特是因為窮,而該限定石油售後用途的制裁方案可以確保伊拉克繼續窮下去,窮得沒能力補充被美軍摧毀了的軍備,於是伊拉克薩達姆政府表面上依舊執政,卻形同空殼政權,對美國已一無威脅。至於伊拉克老百姓生活上的溫飽死活,美國從來就漠不關心。而實施禁飛區是心理戰,天天提醒薩達姆美軍仍然握著他的咽喉。
相對而言,薩達姆完全拿美國沒辦法。在一次海灣戰爭中不敵美軍,唯有找美國最在意的盟友以色列出氣,射幾支飛毛腿彈導到特拉維夫。因兩伊戰爭而欠債纍纍的伊拉克,窮上加窮,石油出口的錢被聯國扣押,能買些什麼要美國批准,國內經濟嚴重衰退,昔日小康之國,今天淪落至糧食不足,國民生活質素類近難民,需要聯合國長期救援。至此,薩達姆已完全喪失復興伊拉克的客觀條件。關於生化武器方面,也得乖乖的任由聯合國人員查察銷毀。
偏安難久 禍從天降
在二次海灣戰爭前,一身傲氣的薩達姆在形同被美軍管的情勢下,除了命令防空雷達偶然挑戰美國戰機,以顯示伊拉克仍有獨立自主的尊嚴外,便只能靠自己的一張嘴挑釁,拿不斷到伊拉克搜查的聯合國武檢人員出氣,和繼續支援巴解刺激美國。伊拉克國內沒有經濟發展空間,國際外交空間更是有限,除了專心對付異己,薩達姆真的再沒有其他作為。二次海灣戰後美軍的調查報告也證實,伊拉克軍在過去十多年來並沒有恢復,薩達姆的光環早已一去不返。
本以為可以從此偏安的薩達姆,苟且偷安十多年,不意卻因九一一而國破家亡。九一一事件讓一群長期對伊拉克虎視眈眈的極右美國政客(包括小布殊總統)有一個如天賜的良機將之吞併。這群政客發同一個夢,就是要消滅威脅以色列的伊拉克(伊拉克是巴勒斯坦在中東最實質和最大的支持國),並以伊作為將中東全盤西式民主化的基地。
按小布殊白宮的鷹派集團的理論,只有把整個中東地區民主化(是美式的民主),才能徹底消弭中東回教極端主義對美國及以色列的威脅。要在中東選擇一地作為民主政制的試點,美國不能向盟國如埃及、約旦或沙特阿拉伯等國家開刀。一者是擔心會危及石油供應,二者是怕這些本來已親美的專制政府如過度開放,會令回教保守分子有機可乘。所以,循外交關係促使中東國家民主改革並不是小布殊及他的智囊腦中的大計,他們是要親手在中東建立一個民主國家作為示範櫥窗,並期待引起骨牌效應,進而「解放」全中東。這概念構思在小布殊及其幕僚關於伊戰的講話中表露無遺。
中東那一個國家可以讓出主權任由美國擺佈重建政制呢?要主動與美國合作的當然沒有,為了實現創建中東民主國家的夢想,小布殊的核心幕僚集團看中了可以讓美國「出師有名」地佔領及改造的伊拉克。於是,白宮搬出各式近乎莫須有的罪名圖一戰殲滅老薩。任由薩達姆如何坦白合作,甚至得到聯合國秘書長和前歐洲盟國的同情,已被妖魔化為美國公敵的薩達姆終難逃一劫。零三年的海灣戰,不是因為薩達姆危害美國利益,只因為美國要借用他的國家當政治試驗場,而且相信伊拉克將不堪一擊。
開戰前,布殊給薩達姆流亡的最後機會,很明顯白宮只是要薩達姆的國,而不是他的命。但在中東找不到棲身之所的他,只能再次以一副硬骨頭面對現實。開戰後,公眾最大印象的是伊拉克的新聞部部長如小丑般在西方傳媒面前誇稱伊軍節節勝利,這其實是伊拉克以至薩達姆本人的真實寫照。為配合美軍出擊,美國政府借傳媒把薩達姆塑造成恐怖魔頭,現實中,他只不過是一名藏匿在老鼠洞內的落難元首;他的部隊,早就不聽任他的指揮,否則美軍又如何可以在微弱抵抗下直搗巴格達呢!
身價急跌 含恨而終
開戰後,薩達姆自身的價值經歷幾重變化。首先,他是可鼓舞美軍戰意的戰利品。在由選址、裝修、訓練法官及制訂審訊程序都由美國包辦的法庭受審,薩達姆成為美國在伊拉克建設民主正義的祭品。到宣判死刑,薩達姆成了共和黨中期選舉的助選宣傳品。最後臨門一腳,薩達姆於上周末被送上絞刑台,此時薩達姆的價值已跌至最低點,物化為布殊總統口中的歷史里程碑。薩達姆的死確乎只存一個抽象的意義,但絕不是總統口中的伊拉克民主里程碑;薩達姆的政治價值早已耗盡,他今天一死,只是一場不義戰爭中的小插曲。
回顧薩達姆的一生,美國歷任總統都沒有把他放在眼內,他一直迴盪於自願與非自願間,擔演美國棋子這角色。列根以前的美國總統,根本不跟薩達姆直接打交道,除了利用年青的薩達刺殺親共的軍人總統。直至伊拉克出現了重大的利用價值,美國才主動接觸薩達姆;至於他如何對待國內異己,白宮毫無興趣。薩達姆除了支持阿拉法對付以色列,也真的從未直接損害或挑戰美國的利益。一旦間接觸及美國最敏感的石油利益,白宮就會毫不猶疑的予以痛擊,兩次海灣戰後更成功的將薩達姆玩弄於股掌之上。
薩氏在受審期間也挺直腰自稱仍然是伊拉克的合法總統,並挑戰這台由美國一手導演的審訊戲碼之合法性。但已成甕中之鱉的他,再頑強也只不過是伊戰宣傳上的小丑而已。直至被套上頸環,薩達姆於行刑前仍不甘心地說這是不公義的。但這能怪誰呢?只怪他當年對美國抱有太大的夢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