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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December 31, 2006

新聞特寫--《薩達姆魂斷美國夢》

糾纏五十載 至死仍不甘 


薩達姆魂斷美國夢


導言
  伊拉克前獨裁者薩達姆絞刑伏法過世,在步向刑台時,堅持不蒙頭並嘴角唸唸有詞,說了處決他並不公義,及沒有他的伊拉克是一文不值等話。薩達姆在受刑前一日向民眾發出公開信,遺言呼籲國人互相親愛及忘記仇恨,但在行刑前一刻的他,明顯是憤憤不平。薩達姆死不甘心有他的道理。誰都知道將薩達姆送上刑台的是美國政府,而美國政府與他有著五十年的恩怨情仇。薩達姆曾夢想與美國盟友的情義可以長長久久,殊不知這個美國夢竟然會如此收場,於他而言,能不氣結嗎!

年輕時受訓於中情局


  遠離文明古國的光輝歷史,薩達姆出生於一九三七年的伊拉克。那時的伊拉克由英國人扶植的哈希姆(Hashemite)王朝統治。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伊拉克一地長期被土耳其的奧圖曼帝國佔領。在一次世界大戰後的一九一九年巴黎和會上,英國以戰勝國的身份取得了伊拉克和巴勒斯坦的管治權。英國人曾試圖殖民管治伊拉克,但複雜的地方種族紛爭,讓聰明的英國人把政府治權交給非伊拉克裔、家族來自阿拉伯半島的哈希姆王族,讓他於法理上成為現代伊拉克的合法皇帝,交換條件是英國人獨家享有伊拉克的石油經營權。

  薩達姆生而無父,又經常被繼父虐待,少年時出走與充滿革命思想的叔父同住。哈希姆王朝在伊拉克極不受歡迎,被認為是英國人強加於伊拉克的外來統治者。廿歲的年青薩達姆跟隨叔父加入新興政治團體「社會復興黨」。復興黨由敘利亞一群阿拉伯學者創設,以團結阿拉伯人、脫離外國統治為任,並以實現社會主義為目標。新加入復興黨的薩達姆,可能想不到自此會與美國糾纏五十載。

  一九五八年,伊拉克將軍格森發動政變推翻了哈希姆王朝自任總統,伊拉克的社會復興黨不支持新政府,而美國政府對格森的共產傾向甚為不安。其時正值美蘇冷戰,反共意識主宰了所有美國政策。中央情報局為防止共產主義在伊拉克生根,支援及訓練年青的復興黨黨員從事推翻軍人政府的活動;世情顛倒,成也美國,敗也美國,五十年後廢伊拉克復興黨武功的,仍然是美國,是駐伊總督的一紙行政命令。

  回頭說五十年代末的當時,年僅廿二的薩達姆於一九五九年參與了暗殺格森的行動。刺殺行動雖然得到中情局支持,但仍鎩羽而歸。薩達姆腿部中槍,逃回家鄉暫避,後獲美國中情局特工接應逃到黎巴嫩的貝魯特,並在當地接受中情局的特別訓練。

  抱著革命熱情的青年薩達姆其後被送到埃及開羅生活,甚至經常出入美國領事館。其間,薩達姆非常嚮往埃及的現代化和工業建設,當上總統後即以此為改造伊拉克的藍本。所以,薩達姆早期的政治實踐及眼界,得力於美國政府的「培育」。薩達姆是個怎麼樣的人呢?相信沒有誰比中情局更清楚的了。

  流亡五年之後,得社會復興黨支持的軍人Arif成功發動政變推翻格森,任命不少社會復興黨黨員入閣,薩達姆也於一九六四年返回伊拉克。但Arif其後又翻臉不認人,取締復興黨,薩達姆就在這波撲殺中頓成階下囚。三年後(1967年)成功逃獄,薩達姆又再次得到美國政府的熱情款待,並被安排與幾名年青伊拉克軍人一同前往首都華盛頓。在美期間,薩達姆獲准參觀幾間美國最大規模的化學武器製造廠,讓他有機會見識先進大殺傷力武器。翌年,薩達姆潛返伊拉克,參與其堂兄貝克爾領導的武裝政變推翻了Arif,也讓才卅出頭的薩達姆成為伊拉克的第二號人物。

與美中東政策不謀而合

  數一數薩達姆二、三十歲這段成長史,就知道今日被美國政府描繪成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薩達姆,由參與政治至登上權力核心這初生之犢的啟蒙階段,非但不是美國政府的敵人,更是美國政府刻意培養的新中東政治力量。可是,中情局雖有恩於薩達姆,卻沒有將他改造成「美(國)化」了的中東領袖。薩達姆的大阿拉伯思想,及親巴抗以的政策,令美國政府沒法放心與他交往。美伊後於一九六七年因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開戰而斷交;不過,在其他具體事務的牽引下,基於相互利用的原則,美伊又於八十年代結成盟友,有默契地悄悄擱下圍繞以色列而來的敏感分歧。

  以巴問題無疑是障礙,可是薩達姆出任副總統及國防部長後所推行的政策,其實甚得西方國家的讚許和認同。由一九六八年至一九七九年的十一年間,薩達姆是伊拉克的實質掌權人,他全心全力要將飽嚐戰火和政治不穩定的伊拉克,建設成一個現代化和奉行社會主義的新阿拉伯國度。新伊拉克的精神文明,比其他保守回教國家更接近西方的標準。

  薩達姆掌權後不久即把石油工業收歸國營,將石油收入大量投入教育和社會基建,令伊拉克成為中東社會福利最佳的國家之一;不但由小學至大學全面推行免費育教,國民也享有免費醫療。他又推行掃除文盲運動,令伊拉克成為全中東國民教育水平最高的國家。而大量基建和國營事業,令伊拉克人民享受前所未有的就業環境,而農民又獲分配土地,全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他又主張提高婦女地位,男女教育機會均等,婦女可以出任政府職位及參選。

  薩達姆的國家建設成就,甚至曾得到聯合國文教組織頒獎表揚。此外,薩達姆也建立了中東唯一不採用回教教規的現代法庭。有史學家曾評論,現代伊拉克人國家歸屬和自豪感之首次形成,始自薩達姆執政時期;而該時期的伊拉克,也是伊拉克史上極難得的政治穩定期。

伊朗令薩氏成美國新寵

  在政治上,薩達姆願望振興阿拉伯民族,所以他全力支持巴勒斯坦人對抗以色列,但他並不是一名今日與恐怖分子掛勾的「極端回教分子」。相反,屬於遜尼派的他很警覺保守什葉派在中東正醞釀一場回教革命。他並不認同如拉登般的極端回教主義,甚至拒絕與拉登見面,而拉登也視薩達姆為回教叛徒;倒是美國的中東盟友,大部份同時是薩達姆的盟友,包括臭名遠播、獨裁的伊朗巴列維國王。這已經是後話了,諷刺的是九一一發生後,敵友身份大挪移,薩達姆忽然間被白宮和美國傳媒形容為反恐戰爭的主要敵人,當中最出人意表的指控,是薩達姆被歸屬為拉登的同路人,相信此點連老薩也摸不著頭腦。

  薩達姆被小布殊政府描繪為中東安全威脅的好戰獨裁者,但在執政的前十年,薩達姆只專注國家建設及穩定國內派系與種族衝突。為了對付國內庫爾德族的分離主義,薩達姆甚至願意放下與伊朗的歷史邊界糾紛,與巴列維國王簽署和平協議;交換條件是伊朗不支持庫爾德人,而伊拉克也把流亡在其國內的伊朗保守教長高梅尼驅逐出境。美國歷任總統對巴列維王朝都堅定支持,並協助壓制高梅尼宗教政變運動,薩達姆趕走高梅尼,是間接向美國送秋波。

  可是,什葉派教長高梅尼的回教革命之火順風燎原,勢不可擋。薩達姆於一九七九年正式就任總統之際,親西方的巴列維王朝於同年崩潰。而同一年,蘇聯入侵阿富汗,有大阿拉伯觀念的薩達姆忿然與蘇聯斷交。當時的中東,政治力量在暗暗地重新佈局,而美國駐伊朗使館人員也於此時淪為人質,美國盤算利害,與於六十年代末因以色列問題而疏遠的伊拉克又再微妙地重修舊好。薩達姆再次與老拍檔──美國中央情報局攜手合作。

  人質獲釋後,美國仍對極度不理性,但又擁有大量石油財富的伊朗深感不安。薩達姆對高梅尼也同樣厭惡,因為伊拉克境內有大量什葉派回教徒,薩達姆擔憂伊朗的革命之火會燒到家門口,引發國內什葉派回教徒暴動。薩達姆除了加強鐵腕統治外,更重挑兩伊邊界糾紛,於一九八零年出兵攻擊伊朗。薩達姆以為可以趁其不避一舉瓦解這股保守回教革命浪潮,他出兵是為了自保,動機並不是要侵佔鄰國土地。而當時的美國政府恰巧被伊朗搞得焦頭爛額,薩達姆攻打伊朗正中下懷。有功就有祿,美國以加強與伊拉克的經貿往來為酬庸,更將伊拉克從支援恐怖活動的國家黑名單上除名。

  薩達姆低估了伊朗過去得自美國現代化軍備的力量和伊朗軍的戰意,伊拉克戰況日壞。至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廿日,不願看到伊朗獲勝的列根總統主動派出特使,即剛離任的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前往巴格達。說得白一點,拉姆斯菲爾德是為薩達姆帶送糧餉,那不單是政治上的撐持,還包括實實在在的經濟、軍事援助。美國農業部直接貸款給伊拉克,用作購買美國物資;美國政府也運用影響力,促成美國的中東友邦為伊拉克提供戰爭貸款。

  當拉姆斯菲爾德正在伊拉克訪問之際,消息傳出薩達姆在兩伊戰場上使用化武,伊朗正式向聯合國提出投訴。情報單位向列根政府證明伊拉克幾乎天天都使用化武,並建議政府作出某種姿態,以符合美國一貫反對化武的立場。列根與高層官員商討後發出指令,要求國防部及相關部門研究確保中東石油暢順輸送的方案,包括美軍在波斯灣的軍力部署,指令隻字不提伊拉克的化學武器。列根政府當時向薩達姆發出的信息,等於認同伊拉克可以使用化武,加強了伊拉克對美國政府的信賴。列根政府其實在此前己為伊拉克軍方提供軍事情報,並開放美國公司向伊拉克提供可作軍事用途的物資──當中包括可製成生化武器的原料。

  直至一九八三年底,美國政府逼於國內外壓力,公開譴責使用化學武器。此舉令薩達姆感到混淆,美伊關係倒退,但基於戰爭需要,伊拉克於八四年還是與美國正式恢復外交關係。檯面之上,列根政府的公開立場是反對使用化武及加強監管美國公司輸出相關物質;檯面之下,白宮發出的行政指令卻要求國防部及中情局以防止伊拉克敗戰為首要重任。政情顛三倒四,廿三年後,用化武攻打伊朗卻成為美國推翻薩達姆政權的理據之一。這是任由薩達姆如何聰明,也沒法預見的吧。

  列根政府對伊拉克的支援從未停息,可是美國向伊朗軍售醜聞其後曝光,薩達姆迷惑、氣憤,要求美國政府解釋。可是,戰場失意的薩達姆,並沒有多大本錢與美國翻臉。

戰後求援受冷遇

  長達八年的兩伊戰爭,因雙方都精疲力竭而和戰收場。長年戰事令民窮兵疲,薩達姆說伊拉克軍十萬人陣亡,多個城市被毀,地方經濟大受破壞。薩達姆在戰後推出大手筆的重建和擴軍計劃,加上戰時向鄰國的借貸,令伊拉克政府欠下空前的四百億美元外債。薩達姆急謀解決財政危機,曾坦率的向美國駐伊大使嘉士比女士(April Glaspie)表白,希望當時的布殊總統(現任美國總統的父親)明白,伊拉克在戰爭中的重大損失,部份也是為了「保護朋友」而承受的;他所指的朋友,包括美國,以及其餘擔心什葉派革命漫延的中東國家,如埃及、沙地阿拉伯和科威特等,這些亦是美國最忠心的中東盟友。薩達姆暗示美國政府應感恩圖報,他甚至向大使說出伊拉克需要一個如戰後日本的馬歇爾計劃(馬歇爾計劃是美國重建日本的經濟援助項目)。

  嘉士比對薩達姆的回應卻是,美國重視與伊拉克的友誼,表示布殊已經努力抵制國會通過不利伊拉克的法案,並重申布殊不認同美國傳媒批判伊拉克的觀點。此時的薩達姆並不需要空口講白話的友誼,他需要真金白銀,而伊拉克最大的本錢是石油。不過,由於石油出口量受石油出口組織協議所限,如想增加收入,唯有寄望油價攀升,任何人推低油價,都等同向伊拉克宣戰。

  薩達姆在開發財源時,把眼光緊盯在其南邊的科威特身上。薩達姆先不滿科威特拒絕減免貸款,其次是不願合作減產以推高油價,於是重提歷史上科威特是伊拉克一部分之說,及指控科威特偷採伊拉克石油,擬調重兵南下,逼令科威特屈服。

  薩達姆自恃在兩伊戰爭上於美國有功,期望美國在上述計劃中可以站在伊拉克的一方。但此時政治氣候有變,美國一方面擔心伊拉克在戰後的急促軍事擴張,另一方面更懼怕伊拉克發窮惡,借石油為武器,最終將重創美國的經濟利益。於是,美國政府向薩達姆發出雙重信息,一方面讓政客發表批評伊拉克的言論,另一方面總統布殊則透過大使示好,圖以兼演黑白臉的手段來控制薩達姆。


錯判美國友情悔不當初

  一九九零年七月廿五日,焦慮的薩達姆不想再與白宮捉迷藏了,很想知道伊拉克如出兵科威特,美國會有何反應。於是破例召見美國大使,長談了兩句鐘。薩達姆任總統以來,從未主動召見過外交使節,美方也認為事態極不尋常。美國國務院的會談記錄形容薩達姆坦誠友善,細數科威特的不是,表明會不惜一戰來維護伊拉克的尊嚴。但同時又保證在談判沒有結果前,不會採取軍事行動。美國大使讚賞薩達姆尋求外交解決分歧的努力,大使認為薩達姆當時是擔心美國政府會採取不利伊拉克的立場,於是向薩達姆重申美國政府的立場是不介入中東友邦之間的紛爭。

  此會面之後一星期,伊拉克大軍越過伊科邊界,迅即佔領了科威特全境。接近薩達姆的伊拉克官員其後說,薩達姆以為美國政府只會口頭譴責,萬萬想不到老布殊真的會出兵干預。美國從列根時代起便多用的兩面手法,令薩達姆的判斷在虛晃中被搞亂了,完全失算。面對聯軍不斷在波斯灣結集兵力,情勢已覆水難收,倔強的薩達姆只能苦撐面子,迎接必敗的一戰。

  薩達姆之所以失算,是因為他錯誤相信美國會認為與伊的盟友關係比科威特的國家主權重要──薩達姆這感覺來自駐伊大使反復向他作出的保證。薩達姆並未搞清,打從列根派特使與他握手開始,美國最關心的只有兩件事:一是石油供應,其次是要向伊朗報復。列根在兩伊戰爭中為防止伊拉克戰敗而發出的行政指令,一再證明列根眼中只有石油、向伊朗報復,而沒有薩達姆。如今伊朗已飽受戰火蹂躪,白宮已出了一肚怨屈氣,剩下來美國只會關心石油。伊拉克佔領了科威特,等於控制了中東最大的石油供應系統,美國是不可能接受經濟命脈受到致命威脅的。當日大使說美國不介入伊科邊界糾紛,只是低估了薩達姆出兵的決心。

  至此,薩達姆的美國夢幻滅了,美國也不必對沒有利用價值的舊盟友假惺惺。於第一次海灣戰爭勝利後,老布殊沒有揮軍推倒薩達姆政權,是因為保護石油利益的目標已達,保留薩達姆在伊拉克,對美國而言更容易處理。於是,老布殊訂下一套對伊拉克嚴厲的經濟制裁政策,限制伊拉克石油出口,並在南北伊拉克設立禁飛區。克林頓在位八年,對老布殊的伊拉克政策蕭規曹隨。

  別少看這套制裁方案,能持續至二零零三年二次海灣戰爭就是因為它有效──對伊拉克產生致命打擊。別以為這是個一般性的制裁方案,老布殊老謀深算,算準了薩達姆出兵科威特是因為窮,而該限定石油售後用途的制裁方案可以確保伊拉克繼續窮下去,窮得沒能力補充被美軍摧毀了的軍備,於是伊拉克薩達姆政府表面上依舊執政,卻形同空殼政權,對美國已一無威脅。至於伊拉克老百姓生活上的溫飽死活,美國從來就漠不關心。而實施禁飛區是心理戰,天天提醒薩達姆美軍仍然握著他的咽喉。

  相對而言,薩達姆完全拿美國沒辦法。在一次海灣戰爭中不敵美軍,唯有找美國最在意的盟友以色列出氣,射幾支飛毛腿彈導到特拉維夫。因兩伊戰爭而欠債纍纍的伊拉克,窮上加窮,石油出口的錢被聯國扣押,能買些什麼要美國批准,國內經濟嚴重衰退,昔日小康之國,今天淪落至糧食不足,國民生活質素類近難民,需要聯合國長期救援。至此,薩達姆已完全喪失復興伊拉克的客觀條件。關於生化武器方面,也得乖乖的任由聯合國人員查察銷毀。

偏安難久 禍從天降

  在二次海灣戰爭前,一身傲氣的薩達姆在形同被美軍管的情勢下,除了命令防空雷達偶然挑戰美國戰機,以顯示伊拉克仍有獨立自主的尊嚴外,便只能靠自己的一張嘴挑釁,拿不斷到伊拉克搜查的聯合國武檢人員出氣,和繼續支援巴解刺激美國。伊拉克國內沒有經濟發展空間,國際外交空間更是有限,除了專心對付異己,薩達姆真的再沒有其他作為。二次海灣戰後美軍的調查報告也證實,伊拉克軍在過去十多年來並沒有恢復,薩達姆的光環早已一去不返。

  本以為可以從此偏安的薩達姆,苟且偷安十多年,不意卻因九一一而國破家亡。九一一事件讓一群長期對伊拉克虎視眈眈的極右美國政客(包括小布殊總統)有一個如天賜的良機將之吞併。這群政客發同一個夢,就是要消滅威脅以色列的伊拉克(伊拉克是巴勒斯坦在中東最實質和最大的支持國),並以伊作為將中東全盤西式民主化的基地。

  按小布殊白宮的鷹派集團的理論,只有把整個中東地區民主化(是美式的民主),才能徹底消弭中東回教極端主義對美國及以色列的威脅。要在中東選擇一地作為民主政制的試點,美國不能向盟國如埃及、約旦或沙特阿拉伯等國家開刀。一者是擔心會危及石油供應,二者是怕這些本來已親美的專制政府如過度開放,會令回教保守分子有機可乘。所以,循外交關係促使中東國家民主改革並不是小布殊及他的智囊腦中的大計,他們是要親手在中東建立一個民主國家作為示範櫥窗,並期待引起骨牌效應,進而「解放」全中東。這概念構思在小布殊及其幕僚關於伊戰的講話中表露無遺。

  中東那一個國家可以讓出主權任由美國擺佈重建政制呢?要主動與美國合作的當然沒有,為了實現創建中東民主國家的夢想,小布殊的核心幕僚集團看中了可以讓美國「出師有名」地佔領及改造的伊拉克。於是,白宮搬出各式近乎莫須有的罪名圖一戰殲滅老薩。任由薩達姆如何坦白合作,甚至得到聯合國秘書長和前歐洲盟國的同情,已被妖魔化為美國公敵的薩達姆終難逃一劫。零三年的海灣戰,不是因為薩達姆危害美國利益,只因為美國要借用他的國家當政治試驗場,而且相信伊拉克將不堪一擊。

  開戰前,布殊給薩達姆流亡的最後機會,很明顯白宮只是要薩達姆的國,而不是他的命。但在中東找不到棲身之所的他,只能再次以一副硬骨頭面對現實。開戰後,公眾最大印象的是伊拉克的新聞部部長如小丑般在西方傳媒面前誇稱伊軍節節勝利,這其實是伊拉克以至薩達姆本人的真實寫照。為配合美軍出擊,美國政府借傳媒把薩達姆塑造成恐怖魔頭,現實中,他只不過是一名藏匿在老鼠洞內的落難元首;他的部隊,早就不聽任他的指揮,否則美軍又如何可以在微弱抵抗下直搗巴格達呢!

身價急跌 含恨而終

  開戰後,薩達姆自身的價值經歷幾重變化。首先,他是可鼓舞美軍戰意的戰利品。在由選址、裝修、訓練法官及制訂審訊程序都由美國包辦的法庭受審,薩達姆成為美國在伊拉克建設民主正義的祭品。到宣判死刑,薩達姆成了共和黨中期選舉的助選宣傳品。最後臨門一腳,薩達姆於上周末被送上絞刑台,此時薩達姆的價值已跌至最低點,物化為布殊總統口中的歷史里程碑。薩達姆的死確乎只存一個抽象的意義,但絕不是總統口中的伊拉克民主里程碑;薩達姆的政治價值早已耗盡,他今天一死,只是一場不義戰爭中的小插曲。

  回顧薩達姆的一生,美國歷任總統都沒有把他放在眼內,他一直迴盪於自願與非自願間,擔演美國棋子這角色。列根以前的美國總統,根本不跟薩達姆直接打交道,除了利用年青的薩達刺殺親共的軍人總統。直至伊拉克出現了重大的利用價值,美國才主動接觸薩達姆;至於他如何對待國內異己,白宮毫無興趣。薩達姆除了支持阿拉法對付以色列,也真的從未直接損害或挑戰美國的利益。一旦間接觸及美國最敏感的石油利益,白宮就會毫不猶疑的予以痛擊,兩次海灣戰後更成功的將薩達姆玩弄於股掌之上。

  薩氏在受審期間也挺直腰自稱仍然是伊拉克的合法總統,並挑戰這台由美國一手導演的審訊戲碼之合法性。但已成甕中之鱉的他,再頑強也只不過是伊戰宣傳上的小丑而已。直至被套上頸環,薩達姆於行刑前仍不甘心地說這是不公義的。但這能怪誰呢?只怪他當年對美國抱有太大的夢想。

(全文完)

Thursday, December 28, 2006

《長話短說》--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

   常言道:「弱國無外交」,現實是「弱國一無所有」。當提起埃塞俄比亞或索馬里,可能只會令人聯想起「窮」與「亂」二字。特別是埃塞俄比亞,更加是非洲饑荒國的象徵,埃塞俄比亞彷彿就是饑民的代名詞。近日埃塞俄比亞的新聞不斷,但形象可大有不同,這次是以非洲軍事強國姿態,派軍「協助」鄰國索馬里政府平定內亂,行動並且得到美國政府背書及支援。

  索馬里是東非的一個長期陷於戰亂的超級窮國,若不是克林頓時代發生了黑鷹直升機被擊落事件,恐不會有多少美國人知道有此小國存在。當年克林頓是以人道救援為由派軍到索馬里保護物資輸送工作,但期間與當地軍閥發生衝突而導致十九名美軍喪命。事件發生後,克林頓對索馬里也心灰意冷,即時召回所有美軍。

  十三年過去了,似被美國淡忘的索馬里原來早已悄悄地又被納入美國雷達之下。美國政府過去一直支持當地的軍閥組成的新索馬里政府,原因是地方的回教徒軍事力量不斷壯大。原被美國抛棄的索馬里,因為布殊統的「反恐戰」而被再度受到重視。美國投入資源支持新政府,目的是要壓制被美國視為恐怖分子的回教力量。當索馬里政府軍不中用時,美國政府便鼓勵與索馬里長期有邊界糾紛的埃塞俄比亞出兵,誓要把回教武裝力量推下印度洋。

  這種干預一國內戰的手法,在國際間層出不窮。如黎巴嫩政府軍與真主黨的對峙,美國便譴責鄰國敘利亞先軍事介入後又支援回教真主黨。布殊總統並曾向英國首相說,只要敘利亞不干預,什麼都好解決了。而現在美國又間接使黑手介入索馬里,道理上與敘利亞有何分別呢?

  埃塞俄比和索馬里都只不過是東非的貧窮弱國,今日兵荒馬亂的慘況,除了是地方衝突之外,西方強國又要負上多少責任呢?

Wednesday, December 27, 2006

《長話短說》--其言也善

其言也善

  曾子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隨時可能被送上絞刑台的一代梟雄薩達姆昨日經由律師發布一封公開信,呼籲伊拉克人在他死後要互相親愛,並「要忘記仇恨,因為仇恨令人失去正直,會盲目及關閉所有思考之門。」

  薩達姆該死不該,伊拉克人會有不同的看法,世上也只有伊拉克人有權過問。不論薩姆的統治如何血腥,今日的他,只不過一名等待受刑的死囚。他沒有了權勢,沒有家庭,兩名兒子先他而被美軍擊斃了,他甚至連某些犯人的基本權利也沒有。單純以一個人來看待,薩達姆表現出來是面對生死的安然,抛開了個人尊榮,回歸到自己的宗教信仰,從中支取力量面對死亡。也因為回歸信仰,薩達姆才會呼籲以愛替代仇恨,就算自己將死於美軍手上。

  美國成功推翻了薩達姆政權,也將殺其性命,但在最後一刻,卻沒法奪走他的自我,他仍然有其一個可能極細小但卻無限大的空間,讓信仰陪伴自己走完在世之路。也即是說,布殊用了四千五百億美元,出動了十五萬名美軍,只摧毀了伊拉克,卻沒有毀滅了薩達姆。也許,這正也是薩達姆所堅持,與布殊的最後一戰。

  離為薩達姆蓋棺定論的日子不遠了,作為一名政治人物,薩達姆由年青時一名小黨員,到成為權傾中東的大獨裁者,可以說是成功的。他雖曾經帶領伊拉克進入小康,但也因為他的好戰而令國民陷入災難,最後更導致美軍入侵。作為國家的領導人,薩達姆絕對是失敗者。作為一位父親,他曾殺害女婿,令兩名兒子因自己而死於亂槍下,本不能說是好父親,但看到女兒仍然為他的審訊而奔走,他在家人心中的地位,似乎外人不能妄下定論。而作為一個人,在喪失一切後,仍能平靜面對,算是無憾了。

  薩達姆將過去了,白宮及美國國會仍然要為如何處置他所留下來的國家而苦惱。世事就是如此諷刺,只可以說,薩達姆將要比摧毀他的人早一步得到解脫。

《長話短說》--誰最紅

誰最紅

  台灣的政治於民進黨來說原來一點都不複雜,不論選情如何嚴峻,或危機重重的國務機要費弊案,只要搬出反共招牌或是挑撥省籍情緒,總可以萬應萬靈的送民進黨化險為夷。

  國務機要費案的檢察官張熙懷被扁的綠營打手潑紅,報道稱張昨日在辦公室情緒崩潰,在同事面前又吵又跪,最後被妻子接走就醫。這事令人想起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站出來倒扁之時,同樣遭到民進黨鋪天蓋地的攻擊。這批扁的錦衣衛,喜用人格謀殺手法,以文革鬥爭方式──扣帽子、公審一齊來。他們套用共產黨的鬥爭手法,卻又以反共自居,煽動民眾的恐共和仇共情緒。說張熙懷與大陸司法界曾有交流,便是中共的檢察官,又怎能比得上這邦錦衣衛那麼「紅」呢?

  「民主進步黨」名字很好,又民主又進步。但眼下的民進黨官員們,除了弊案不少外,在選舉中專搞小動作破壞正常的民主運作,又以沒人性的批鬥取代政見競爭,既不民主又不進步。

  中國人確是悲哀得很。晚清至民國初期,中國人不斷受到歐美日列強的侵略,台灣也因甲午戰爭而淪為日寇殖民地。可是,光復後的台灣,卻出現國家認同的問題。獨派人士口口聲聲說老共如何如何,台灣又如何如何民主,但在政治上,他們卻採用連中國共產黨也棄用的文革鬥爭手段。

  當我們不問是非,只問成分背景;不要真相,只有派系的時候,台灣人的驕傲在哪裡?民主進步是這樣的嗎?過去,台灣因為經濟實力比大陸優勝時,台灣官員好嘲笑大陸是窮親戚來討好處。只怕再過若干年,不要說經濟早已被大陸超前,連政府素質,也將落後於對岸。

Monday, December 25, 2006

《長話短說》--核戰危機

核戰危機

  自從美蘇冷戰結束,核戰威脅也好像過去了。電視上已久久沒有提醒民眾如何在核戰中逃生的宣傳片,也不會再有公司推銷家庭式防核設施。不過,核戰威脅卻一點沒有減少。

  近年,美國對於朝鮮和伊朗的核問題疲於奔命,似乎現今只有朝鮮的獨裁者和伊朗的保守回教領袖才會發動核戰。而事實上,朝鮮的核子武器有多大能耐仍是一個謎,朝鮮的彈導技術不甚高明,今年高調試射的大浦洞二型導彈基本上是失敗告終。至於伊朗,還未正式擁有核子武器,只是在研發核技術階段。

  真正的核武威脅其實並不在朝伊,目前擁有核子武器的國家比美蘇冷戰時期要多。在亞洲有印度和巴基斯坦,印巴兩國有長期的邊境糾紛,隱伏的戰爭矛盾依然存在。此外,有報道指日本有能力在三年製成核子武器,對於這個在二次大戰時期便研發核彈並進行過試爆的國家,「三年內製成核彈」的說法絕對是低估了日本。日本以受到朝鮮威脅為由,將可能名正言順的製造核武。

  在中東,除了伊朗外,更實在的核子威脅其實是以色列。與中東阿拉伯國家一直沒法正真和平共處的以色列,研製核子武器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只是以政府堅決否認。以色列在中東是軍事強國,令到一些阿拉伯國家認為唯一擊敗以列色的希望,是借助核子武器。當年薩達姆興建核電廠,被以色列認為是核威脅,電廠在投產前被以軍炸毀。現在伊朗又在建核電廠,以軍也揚言不會坐以待斃。對於核威脅如此敏感的以色列,絕對有可能先發制人,率先成為中東的核強國。

  最後,核武器的老大──美國,蘇聯的威脅雖然消失了,卻沒有停止過研發新式核武器,並且是循實用性方向研究。即是減低核彈的大面積殺傷力,但具備在戰場上有限度範圍適用的核彈,亦即是使用機率更高。

  隨著科技的進步,核彈再不是高科技產品。美歐核子大國,應領導全球無核化,平等對待各種核威脅,朝鮮和伊朗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而已。

Thursday, December 21, 2006

日誌 12-22-2006

1.美國小姐Tara Conner 險些失去頭銜事件,真是我見猶憐。並不是同情佳人入世未深而誤入歧途,而看不慣富翁借權勢欺壓無力反抗的少女。Conner 的行徑可能真的有失美國小姐身份,主辦單位有道理將她除名。但作為主辦單位老闆的Donald Trump如法官一樣向Conner宣判監守行為懲罰,同樣是無恥行為。Conner含淚感恩,比失去頭銜更沒有尊嚴。因為一個虛榮的頭銜而乞求富翁的憐憫,這到底起了什麼社教育義意呢?有錯便應要承擔責任,包括失去頭銜,依賴權貴的愛護便可保住尊榮,是不應鼓勵的,很贊同Rosie O'Donnell對Donald Trump的批評。 

2.紐約州的審計長Alan Hevesi 昨日辭職,事因他被刑事起訴侵佔公家利益,命令州府人員替他太太做司機,管接管送。Hevesi與控方達成認罪協議,賠償政府廿萬元,等同司機價值的兩倍。Hevesi事件,一再證明美國政壇的道德是非比台灣要高得多。阿扁利用公帑替女兒住家聘請佣人,被揭發後只補回等額工資,不必下台又不承認有錯,也沒有司法單位追究。民進黨還要高談什麼廉政,又責罵馬英九貪污,等等全都是廢話。

《長話短說》--恐怖投資

恐怖投資

  白宮要求國會額外撥款一千億元用作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戰爭開支,國務賴斯說這是很值的投資,因為一個穩定的伊拉克將令中東變得很不一樣。賴斯說出這一番說話,令人有點心寒,想不到拉姆斯菲爾德雖走了,但其恐怖的中東夢仍活著。

  布殊總統日前首度說出伊戰沒有打勝,比賴斯要清醒些。賴斯形容額外撥款是很划算的投資,那就用投資理論來檢驗賴斯的理論就好了。簡單的常識告訴我們,任何投資要成功,都必須要經過精密的計算。投資項目是否真實?投資的可靠實質回報是什麼?投資金額多大?投資與回報是否成合理比例?投資風險有多高?等等。美國為這兩場戰爭已經投入了三千五百億元,現在又要額外一千億元,國務卿要說服民眾支持這項投資,她能回答以上這些問題嗎?

  一大堆開戰理由現在一個也不成立了,至目前為止,白宮根本沒有說清楚 伊戰是一項怎麼樣的投資項目。賴斯說要使伊拉克成為一個穩定因素,這是多麼抽象的概念。何為穩定?是伊國內部穩定,抑或是與鄰國關係穩定,這完全是兩回事的。伊拉克要內部穩定,也有幾種可能,可以是各派系民族組成聯合政府,可以是獨裁性質的專制政府,也可以是分裂自治。與鄰國的關係更是複雜,親伊朗與敘利亞,抑或親約旦埃及,親以色列抑或巴勒斯坦呢?存在這麼多種選項,國務卿要美國納稅人投資那一種「穩定」項目呢?

其次,投資可以有回報嗎?今日美國投入資金,將來便可以有收成嗎?依過去四年的投資狀況,是沒有回報可言的,為何相信繼續投資便會有新的結果呢?政府沒有提出新的資料,如何說服公眾。白宮也沒有說出要投資多少,過去總統只說過不惜一切代價,那有投資能不惜代價的呢?不計算成本與回報,絕對是失敗的投資。最後,還有風險因素,國會撥款美軍讓繼續留駐伊拉克,依目前及過去四年的情況分析,只會令伊拉克安全更不穩定,風險是增加投資可能會變成擴大損失,甚至血本無歸。

  結論,一個掌控國家資源,但頭腦不清晰的投資者,其禍國殃民之烈,何其可怖。

Tuesday, December 19, 2006

《長話短說》--沒人性

沒人性

  「沒人性」三字成了台灣最時興的流行語,始作俑者是民進黨政客痛罵主審吳淑珍案的法官:「沒人性」。一時間,各大報章的新聞標題可見,電視清談節目也請來政客學者大談「沒人性」。在幾乎令人窒息的台灣政治空氣裡,有這麼一個話題,也許可以抒發鬱悶。

  民進黨指責法官對待扁嫂不人道,是「沒人性」,具體所指是審訊讓吳淑珍不支昏倒,其後法官又建議吳下次出庭可以躺著或用視訊。有政治評論員從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角度反駁「沒人性」說;也有人痛批民進黨盲目護主,污衊司法的尊嚴。這些分析都有其道理,也不是難懂的道理,是綠營保皇派智慧不足,不知會引來反擊嗎?

  明知沒有理據而仍要硬拗,並不是保皇派愚蠢,他們能不面紅的大罵「沒人性」,是因為有大批沒有理性的選民不久前還投票支持民進黨。只有馬英九才會講程序講制度,政治鬥爭從來都只是追求最後結果,「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不變定律。既然悲情牌有用,可以博得選票,就必定有政客將之加以利用。

  毫無成本的大罵幾句「沒人性」,便可以煽動起綠營支持者,進而混淆社會是非標準,讓本來是貪腐案受害人的老百姓,反過來支持施暴者,正所謂「何樂而不為」呢。只要民進黨還可以借悲情奪得選票,「沒人性」三字肯定還會再出場。

  不必與民進黨政客爭論人性問題,台灣政壇以至社會出現當前的亂象,絕不是「沒人性」所致,相反是太過濫情,而欠理性。情緒替代理性的原因,是民智未開之故。台灣有了一個民主選舉制度,卻沒有相應對公民和理性教育,沒有講事實、查資料、求真相的習慣,事事都訴諸情緒反應。這種煽情、濫情的狀況充斥著社會各個階層。台灣抗沙士專家來美講述抗疫經驗,就很感慨台灣社會在沙士其間過於衝動和激動,心理防線先過身體崩潰。

  只要社會講理的力量能有力反撲,否定無理據的激情,以法制和常理優先,則無恥政客的生存空間便會逐漸消失了。

《長話短說》--鮑卿一言

鮑卿一言

  美國將會如何調整伊拉克政策,將是明年的大事。布殊總統沒有說清楚,前國務卿鮑威爾卻講得明白,指美軍在打敗仗,增兵並不起作用。鮑威爾贊成貝克報告書的撤軍建議。就伊拉克問題的議論頗多,但鮑卿的評論,應最值得白宮考慮。

  從來都是忠言逆耳,布殊也深明白必須變更伊拉克政策,而貝克的報告是最好的方案,只是基於面子,他不便即時的接受,免得被批評為沒有主張。從白宮近日的言論,明顯只是為面子而尋求下台階。一般評論總統可以不理會,但鮑威爾的分析,總統沒有理由再輕描淡寫的拖拉一下便過去。

  在第一次海灣戰爭時,鮑爾是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二次伊戰,鮑威爾是國務卿,並且曾替布殊總統在聯合國推銷開戰理據。對於伊拉克狀況和前因,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及有更充足的軍事和外交知識。

  鮑威爾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美軍能在伊拉克完成些什麼。想這也是布殊總統必要回答的問題。白宮最近不斷強調要多訓練伊拉克新軍,才放心把治安和安全事務交給新政府。但想實在的,這也不是真正的困難所在,伊拉克在薩達姆時代,不是曾經擁有中東最強大的軍隊的嗎?在伊拉克曾經受過訓的軍人並不少,警察也不應缺。

  看來問題還是出於「光榮撤退」四字,白宮要找到一個最理想的下台階。民主黨領導人將如何與白宮周旋,將直接影響美軍何時撤退。如果民主黨不想給布殊任何面子,伊拉克政策很可能成為一個政治皮球,成為二零零八總統選舉的犧牲品。

Sunday, December 17, 2006

《長話短說》--美古恩怨 

美古恩怨 

  近日又傳出古巴領袖卡斯特羅病危的消息,美古恩恩怨怨數十年,歷任總統對經常發飈辱罵美國的卡斯特羅束手無策。美對古的經濟和政治制裁持續幾十年,但卡斯特羅政權仍然穩固如昔。美國民眾普遍對他沒有好印象,等待卡斯特羅死,也彷彿成為美國政府面對他的唯一方法。

  美國是世上唯一超級大國,也自許為民主自由,和平正義的典範。世上沒有幾個國家斗膽公然敵對美國,古巴是其中之一,也是最靠近美國本土的。而最特別的是,在蘇聯共產集團崩潰後,卡斯特羅的政權竟然沒有受到影響似的。卡斯特羅的存在,令美國尷尬不已。美國在經濟和政治上長期封鎖古巴,目的是希望逼使卡斯特羅政權倒台。在卡斯特羅上台初期,中央情報局甚至策動古巴流亡人士潛返,試圖以武力推倒卡斯特羅,但慘敗收場,而古巴卻以部署蘇聯導彈來回報。

  卡斯特羅為何會與美國結下血海深仇的呢?美國作為泱泱大國,又為何沒法睦鄰?卡斯特羅赤手空拳起義革命,推翻舊古巴獨裁政權,革命前也曾短暫流亡美國。年青的他執政後,其實也希望與美國能建立某種合作關係,於六零年曾親訪美國。可是,這次的美國行沒有改善關係,反而種下禍根。卡斯特羅到訪華府時沒有得到美國政府的高規格禮遇,會見他的最高級官員是副總統尼克遜。

  當年美國反共恐共情緒濃烈,尼克遜是其中的主力,對於嚮往共產的卡斯特羅,尼克遜完全沒有好感,認為他是不可信任的人。雖然卡斯特羅在紐約受到古巴移民的熱烈歡迎,但翌年,美國中情局卻策動了豬玀灣事件,古巴隨即轉而親近蘇聯,反美至今。

  卡斯特羅也許真的不久於人世,也許有人在等著慶祝。但也許,這也是一個很好反省美國國際思維的機會。對於一位曾經親來示好的鄰國領袖,我們可以將之化成數十年的仇恨,其中責任,真的全在對方嗎?

Thursday, December 14, 2006

《長話短說》--特權被告

特權被告

  台灣第一夫人吳淑珍昨日就涉嫌貪污罪名出庭應訊,此案事關陳水扁的國務機要費開支,而檢察官認定扁才是案中主犯,因總統有特權而暫不被起訴,但涉嫌共犯吳淑珍則沒此特權而遭起訴。可是,依昨日出庭的狀況,扁嫂的特權雖非有明文規定,卻原來深植於某些人的心中。

  經過第一家庭弊案和北高市長選舉,已令人驚訝台灣社會的是非觀如何顛倒,扁嫂出庭,更是再上層樓。一些台灣媒體很配合扁的支持者,同調的以吳淑珍的健康作為新聞主題,完全歪曲了此案的嚴重性。控辯雙方的交鋒應是主軸新聞,因為扁嫂及其他被告是否有罪,直接證明了元首扁是否貪瀆。這是關乎總統繼續任職的正當性,搞不好會出現憲政危機。但媒體和一些政客卻要大眾只關心吳淑珍出庭的健康狀況,記者甚至是帶著萬分同情的語調,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和混淆視聽。

  更有政客感激的說吳淑珍帶病出庭甚為難得,也有電視記者同樣態度報道。被告出庭不是應該的嗎?社會還要感激他們?又健康欠佳就代表無罪嗎?就應該得到社會同情嗎?加州年中才處決了一名高齡死囚,辯方也曾以年老多病為由申請免去死刑,但遭法官和州長拒絕。被告的個人健康,與他所被指控的罪行是兩回事。除非被告的健康狀況是與犯罪事實直接相關,如謀殺犯通常會以神經失常作為無罪辯護理由。

  護扁的政治人物要轉移焦點是意料中事,但媒體不問是非,隨著政客起舞,或是只顧無理的煽情濫情,不單是失職,更危害社會公義的伸張。就扁嫂出庭昏倒新聞,大陸媒體工作者的反應則不一樣。一名國內同行原把扁嫂出庭放在頭條,但在扁嫂昏倒休庭後,便將之撤回。行家解釋是沒有審訊內容,新聞價值大減,故只放圖片。筆者贊同此處理手法,把握基本事實,報道主體新聞,才能保障百姓的知情權。

《長話短說》--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有許多所謂驚天動地的新聞,在細看之後,其實也許並沒有什麼實質價值。麻省州長羅姆尼昨日與聯邦政府簽署一項協議,批准州警協助拘捕非法移民。此舉即時引起了移民權益團體的強烈批評,因為在全國各地,地方警察不執行聯邦移民法是慣例,給非法移民很大的活動空間。羅姆尼開了先例,會否引致全國各州仿傚呢?

  在稍為了解這項協議的背景後,便會明白協議只不過是一場政治秀,是一位有意問鼎白宮的自私政客的幼稚橋段。共和黨籍的羅姆尼州長的任期至明年一月四日便結束,趕在離任前簽字,是想借打擊非法移民來增加知名度,兼且討好保守派選民。從表面上看,羅姆尼昨日成為了國內新聞頭條,的確是聲名大噪,但這把戲太過幼稚,司馬昭之心,人人皆見。

  一位能夠得到共和黨初選提名的候選人,絕不會在移民問題上只顧討好極端保守選民。因為總統選舉是全國性的,而移民問題在全國各地都是一項分歧性嚴重的議題,聰明的候選人都不會太早選邊。尤其是明年國會由民主黨當家,移民議題的討論肯定會向左傾,極右言論很難成為主流。況且,由警察去執行移民法,在地方是不會受到歡迎的。警力不足是一項各地社區共通問題,如警員還要應付非治安任務,警員和選民都不會認同。

  美國國內的問題太多了,把移民作為社會問題的替死鬼,過去也經常出現。如羅姆尼般的政客其實不少的,未來也將有另一些政客跳出來要搞些什麼新立法來針對移民或無證民。美國雖然是一個移民國家,但反移民的情緒始終沒有消失過。這是一場長期的鬥爭,寄望新國會能夠站堅持公平民主原則,不要利用最弱勢無助的一群作為政治籌碼。

Tuesday, December 12, 2006

《長話短說》--進退無據

進退無據

  白宮昨日表示,布殊總統會在明年宣推布新的伊拉克政策。本來說要在聖誕前公布的,推遲原因是總統仍是拿不定主意。貝克報告書建議總統在2008前撤出大部份美軍,但共和黨內另有意見要求增兵,以濟燃眉之急。自從拉姆斯菲爾德退出後,布殊的伊拉克政策也失去了指導思想。布殊舉棋不定,不純是退兵還是增兵,而是他沒法找到作出決策的理性依據。

  每一項政策都必須有合乎邏輯的理據支撐。當初出兵伊拉克,布殊花了數個月的功夫作準備,從聯合國到上電視節目,白宮總動員說服百姓和國際社會認同有出兵的必要性。向全球宣布已展開軍事行動時,布殊充滿了自信。一個月後,他穿上軍服乘戰機空降航空母艦宣布「任務完成」,對伊戰前景更是傲氣十足。

  可是,當反戰輿論逐漸變成主流民意,而戰地狀況日益惡劣之時,布殊原先的信念顯得越來越似是空中樓閣。布殊很希望在零八年離任前為伊戰作出一個較完美的總結,交出一張似像是合格的成績單,好讓他在歷史上挽回一點面子。不過,在開戰的正當性消失後,也等於失去了任務指標,沒有了目標,又怎能收結呢。

  找尋大殺傷力武器交白卷;打擊恐怖分子不成,反令伊拉克成了恐怖活動溫床。民主的伊拉克沒有出現,全國陷入內戰危機;重建戰火毀壞的社會基建和經濟的承諾也落空了。借新伊拉克在中東傳播民主自由和平,更是一個再沒法說服任何人的笑話。布殊目前最大的問題是,美軍還能夠在伊拉克完成些什麼呢?近六成國民只求撤兵回國,如果撤兵才是伊戰結局的最大成就,等於要布殊承認徹底失敗,這是布殊沒法接受的。所以,他必須找到一個著力點,一個可以在兩年內完成的目標,先能說服自己,然後向公眾交待,伊戰並沒有徹底失敗:「至少我們也做到……。」這個空白,在明年初便有答案。

Monday, December 11, 2006

《長話短說》--民主再思

民主再思

  香港剛結束了選委會委員的選舉,議員長毛批評是鳥籠選舉。台灣的政論名嘴也經常很不屑的指香港人沒有資格評論台灣民主,因為香港連普選特首也辦不到。名氣政論家龍應台也在美國標榜台式民主,認為是國際典範。以上這些追求或讚揚普選的人士,可知道普選的代價可不輕啊!更絕非萬應靈丹。

  美國是港台民主人士的偶像,無不以美式民主馬首是瞻。美國的民主制度選出了布殊當總統,並且連任兩屆。但布殊在任內所犯下的錯誤,卻導致美國國民付出了沉重的人命和經濟代價、令伊拉克滿目瘡痍,民不聊生、並危及中東地區安全穩定。所以,在接受民主選舉時,也不能隱瞞選出庸才與小人的機會。民眾也必須明白,普選是一種冒險,唯一的安慰只是有任期限制,更壞當選人也會有下台之日。

  一人一票普選表面價值是公平性,每名合法選民對政府都有同等的影響力。但落實具體操作,卻完全是另一回事。財團及利益團體比一般選民具有更大的影響力,而選民賴以作出投票選擇的基礎事實,是沒有任何客觀保障的,都操控在候選人或利益集團手上的。他們可以用各種不誠實,甚至犯法的手段誤導民眾。所以,選民一般是憑感覺,或是只依據片面事實或偏見而投票,概括而言,現實的普選是非理性的。

  理想的普選,必須要每一名投票人,都能掌握相同的候選人資訊,並且每一名選民都有類似程度的理性認知水平,經過研究和分析候選人材料,才作出選擇。情況就如歌唱比賽,有公信力的比賽,必會先挑選一批具專業資歷的評判。會有音樂比賽邀請五音不全或是全不懂音樂的人做評判嗎?但西式民主選舉就是依賴一群情緒化,兼且資訊不全的人選出政府領袖。

  人類社會是不斷進步的,從封建王朝發展至民主選舉是一大進步,但絕不能止於此。反思普選的不足,研究更合理及更有效益的政制,是現代文明的挑戰。中國幸而從帝制過渡至西式民主政制不很順暢,為發展新式政制意外地預留有相當空間。不必壓逼中國強行接受西式選舉制度,反而要鼓勵中國透過研究和試驗,找出更有效益和公平的政制。

Saturday, December 09, 2006

民主遊戲

  台灣的北高市選舉結束,國民黨沒有在高雄勝出,而謝長廷在台北也拿到五十萬票,說明了民主選舉的遊戲性本質。說民主是遊戲,是因為勝敗是靠技能而是取決於理性。技能者,操控民眾情緒的手段也。

  民主選舉從來都不會保證選出最合適的公職人員,但可肯定「能者」當選,能選者,非能做好政務者。民進黨在選舉日爆對手有走路工,連陳水扁也在投票後借媒體來助選,都是公然違反選舉法的行為。

  所以,因為民進黨不問是非的力保貪腐政權,在選前許多評論都認為民進黨對選情不利,但事實上經過一輪的抺黑手段和明暗招數,還是可以勝出的。不要感慨選民不問是非,民主選舉實際操作是非理性的,因為選民投票絕對是以個人感性為主導的佔大多數。龍應台近日在美國大讚台灣民主是國際典範,根本就是不明白民主選舉的本質的外行話,民主其實只不過是一場遊戲而已。

Tuesday, December 05, 2006

保衛華埠的真英雄─紀大災難中的滿清駐美官員

  三藩市華埠從1906年的大地震中迅速復元,在整個救災、抗搬遷及重建過程中,籠統的可以說是華人群策群力的成果,但如果沒有一批有智慧及膽色過人的中國官員在這關鍵時候發揮領導能力,恐華埠的恢復不會如此順利。

洋務運動 造就學貫中西的知識分子

  大地震發生之年是清光緒32年,清廷當時在美國派有駐華府的公使及駐金山的總領事,而金山總領事館建於華埠士德頓街。許多人印象中的滿清官員,多是頑固守舊、無知懼外的封建官僚。但當年與劫後餘生華人共度患難的滿清駐美官員,卻都是通曉西學的精英分子。

  滿清在飽受西方列強侵略後,同治年間開始洋務運動,其後更批准了中國首位西洋留學生容閎的建議,用官費選派幼童來美留學,為清政府儲備精通西方科技的人才。經容閎招募,從1872年起,分批到美國的小留學生共有120人,他們的父母都簽了生死約,把孩子全權交給朝廷。第四批小留學生中有一人名叫梁誠,他便是1906年大清國的駐美公使。梁在美國深受美國政界及主流社會的尊重,並獲康涅狄格州一所大學頒發榮譽博士學位。

駐三藩市滿清官員皆精英

被梁誠派來三藩市主持賑災工作的駐華府使館頭等參贊,是在美國留學畢業不久的周自齊。周日後的仕途比梁誠更佳,被任命創建清華大學,成為東北軍閥,去世前曾任國民政府的國務總理。至於在三藩市總領館最前線應急救災的是鍾寶僖總領事及正領事(職位等同副總領事)歐陽庚。歐陽庚雖是副手,但他的學歷其實在鍾之上。歐陽庚是在1881年全面召回留學幼童時,唯一完成大學課程的兩名小留學生之一,另一位與他同在耶魯大學畢業的,是後來被譽為中國鐵路之父的詹天佑。

而在地震後三個月到金山接任總領事的孫士頤,原職是駐美商務隨員,負責中美的商務交涉事宜。他亦是一位工科專材,曾替江南製造局翻譯《美國媒油提煉法》一書,將美國先進的化學工業技術帶到中國。在民國成立後,孫士頤獲得留任,繼續代表國民政府出任駐外使節。
  就是這批為災民流汗甚至流血的清官,讓華人在天災及人禍相逼之下得到援助,華埠也能經過火浴而重生。

華僑仍視滿清官員為父母官

1906年4月18日清晨,三藩市發生大地震。至下午四時許,金融區的大火向華埠蔓延,位於士德頓街的大清駐金山總領館也毀於祝融。總領事鍾寶僖也與其他華埠居民一樣要避難東灣,為省回租金,他暫時寄寓在柏克萊友人之家。本身也是災民的鍾寶僖,沒有放下父母官的職責,他每天都到東灣華人災民最集中的屋崙探視災民,聯絡臨時遷致屋崙的原金山各會館主事人,展開救災工作。鍾及一批使館人員的境況,與卡特裏娜颶風下的紐奧良市官員相若,是一批沒法放下公務的災民。

百年前的三藩市華人社會,並不像今天的華裔居民多是公民,或就算是綠卡居民,也會認同本地政府。昔日的華僑是一個獨立的社群,也可以說是自成一國,與主流社會間有一道鴻溝。他們絕大多數仍視自己是大清的子民,服從美國官員的指令外,同樣會遵從清廷官員諭令。特別是遭逢巨災,華僑更是依賴滿清官員替他們主持大局。


災後即發通告慰問並籌款

  地震後市區大火維持數天,至21日逐漸熄滅。鍾寶僖亦於21日在屋崙向華人災民發出第一道通告,全文刊於26日震後首日復刊的三藩市《中西日報》。《中西日報》是大地震後唯一復刊的華文報章,成為當時華人溝通及瞭解災情的最重要刊物,報社亦暫時遷至屋崙。

  該份通告主要是表達對災民的慰問,並通告已向公使梁誠傳達災情,及發起全美華人捐款賑災。鍾又公告華人災民可到十三街近湖邊的美國救濟會臨時庇護所,至於流散在屋崙八街的華人災民,鍾則請致公堂代理接濟,提供餐食。在整個善後過程中,鍾的各類公告,在組織救災及維持民心秩序,發揮了重大的穩定作用。在其中一個公告,鍾警告災區以外的華商不要趁災抬高物價,否則會通告奸商家鄉官府採取懲罰,並通告美國官員。


  又因為西人救濟會表示服務華人感到困難,鍾寶僖與會館紳董合議後發出公告,召集華人義工分成四組協助救濟會。一組負責到三藩市各災區各街道尋找華人災民,將之集中到難民營。一組負責分發食物,一組負責架設帳篷,最後一組負責登記災民,以免有浪費物資。鍾寶僖的告示,成為了徬徨災民的燈塔。對於鍾寶僖,受災華人十分感激,但對於他的副手歐陽庚卻頗有怨言,甚至在報章上點名批評。


歐陽庚蒙受不白之冤

三藩市市長士蔑在22日與各國使節開會討論保護外僑安全,由於鍾寶僖在災後遷往東灣居住,市長沒法找到中國官員出席,對華人向存歧視的士蔑公開揶揄滿清官員說,可能三藩市的樓房不夠華麗,所以中國官員嫌棄而遷往別處。《中西日報》在4月28日一則報道,對於鍾寶僖為華人災民四出奔走的努力基本是肯定的,但卻指歐陽庚在華埠遇災後未見前來探訪災民,只顧避難在聖勃雷諾(San Bruno)的蝦寮。報道甚至指有人目擊歐陽庚冒賑災之名,到西人救濟會領取五百包大米。報道質疑蝦寮只有一二百華人,為何需要五百包大米,而未見歐陽庚為屋崙近萬名華人災民著想。報道稱,經紳商面責後,歐陽庚同意把部份大米運到屋崙,及向鍾寶僖報到。

耶魯大學高才生歐陽庚是否趁災發財呢?據報章資料顯示,情況可能是因災後消息傳播困難而造成的誤會。一批在聖勃雷諾的蝦寮的華人,其後在《中西日報》具名發表公開信,力證歐陽庚確是為賑災蝦寮災民而領取救濟米糧,而數量亦只35包。當公使梁誠於5月20日到達灣區視察之際,歐陽庚把握機會當面向梁誠解釋並沒有冒領大米之事,梁並未追究,也間接顯示這可能只不過是誤會一場。

周自齊重挫反華勢力

在冒領白米事件後,歐陽庚便開始與鍾形影不離的主持賑災及與美官員交涉的工作。雖說弱國無外交,而華人又備受歧視。但鍾寶僖不停就華人權益奔走於屋崙與金山之間,與美國官員交涉,特別是促派兵守衛華埠以防暴徒搶掠。4月26日,鍾寶僖與歐陽庚到三藩市親晤美國商務部部長蔑嘉富,除要求對待災民不分種族外,鍾更與蔑嘉富討論搬遷華埠之事。蔑嘉富當面表明地方官員無權沒收華人產業,為華人反對遷埠提供了有力的聯邦官員支援。

鍾及歐陽兩人忙於華人災民中的大大小小事情,而能重挫反華人美國官員銳氣的,要算是梁誠委派前來金山協助救災的頭等參贊周自齊。周在地震後約一星期,便到達了灣區,聯同鍾總領事與八大會館主席開會瞭解災情。才35歲的周自齊是在廣東長大的山東人,八會館主席寄望周自齊能幫助他們抗拒美國官員搬遷華埠,周並沒有令他們失望。

周自齊先後約見了地方官員,對於一再搬遷華人的難民營表示抗議,並強硬要求日後再要搬遷華人避災帳篷,美官必先要與華人領袖商量。此外,周極力維護華人在原華埠重建的權益,向美國官員表示,如強行搬遷華人到不合宜之地,他將會號召全部華人遷離三藩市。此一拍兩散的招數,立時令主張遷華埠的聲浪平靜下來。周自齊向美國官員表達此一強烈資訊,成為華埠得以保全至今的重要關鍵。

周對災民的照顧不限於遷埠等大事,就連燕梳(即保險)之事,周也擔心華人受到保險公司不公平對待,特投書於《中西日報》,列出投保者向燕梳公司追討賠償的注意事項。如果,沒有如周自齊等通曉美國法律和文化的官員,當年華人的損失可能更大。

梁誠不擺官架子 力拒搬遷

大地震後一個月,周自齊的頂頭上司梁誠取道芝加哥乘坐火車來西岸,於5月20日下午五時到達了屋崙。梁誠完全沒有官老爺的架子,他還特別吩咐周自齊不要讓紳商百姓前往車站迎接。當日前往屋崙十六街火車站迎接的,只有周自齊、鍾寶僖及歐陽庚等人。在十四街的旅館休息一夜後,翌日早上十時,梁誠便開始與地方美國官員及華人商紳的會面。從梁誠於灣區六日訪問成績,可說是刮起一場梁旋風,可與馬旋風媲美。

梁誠第一個工作天首站到達三藩市,會晤三藩市市長士蔑(Eugene Schmitz)、主理災區治安的陸軍將軍古李利、救濟委員會總理斐倫及紅十字會總理子溫等人。市長士蔑為梁誠舉行了午餐會招待會,席間,這位一心要剷平華埠的市長向梁誠推銷搬遷華埠計劃,指灣景獵人角區比原華埠更優勝。早已掌握情況的梁誠,直接了當的向士蔑說,是否答應搬遷,是華商及華人業主的權利。即時斷絕討論,盡顯硬漢本色。餐會後,梁誠分別到在普西迪奧(Presidio)及屋崙十三街湖邊的難民營探望華人災民,並勸身體健壯者找工作,自力更生。梁認為華人不能長久依賴救濟,亦有損中國國家體面。至於老弱不能工作者,梁則宣佈可由清廷代支旅費,保送回中國。梁誠作為駐美的最高職官員,地震後已即時投入主持對僑民的救災及善後工作。除了向清廷電報災情及請求撥出脤災外,也透過電報發起海內外募款助賑,並且以身作則,請使館所有同人捐出薪俸合計4800元賑災。

力主重建會館團結華人

  在返回屋崙後,梁誠先後會見了加州州長巴姐及屋崙市市長,州長巴姐更派出司機接載梁誠視察難民營的華人,十分之禮遇。屋崙華人向梁誠投訴救濟會聘請災民做工,卻排擠華工,梁亦答應出面交涉。梁並答允由出資覓地興建臨時木屋,讓華人遷出難民營。不過,梁誠的考慮並不全是為了改善災民生活,而且認為華人長居帳篷,是有損國體之事。

這與他主張老弱無工作能力者返國的原因相同,梁誠是要在美國人面前顯示中國人的骨氣,不要讓西人少看華人。所以,梁誠主張快速重建中華會館,作為團結華人,主持大局的中心。梁是很懂得顧全大局的外交官,亦剛亦柔。雖然在三藩市嚴拒搬遷華埠,但在回到華盛頓之後,即前往拜會主管外交的內閣官員,高調感謝美方善待華人災民。

  梁誠在灣區處理善後工作匆匆不及一周,於5月25日上午在屋崙坐火車返回東岸。不過,在此前一天,梁僱汽車與周自齊及鍾寶僖等前往柏克萊大學一名教授會面,途中因司機醉酒駕駛而發生交通意外。司機把車撞向一支電線桿,鍾寶僖被拋出車外受傷,梁誠及周自齊則頭部撞向車頂而受輕傷。

中華會館獲貸款重建

  車禍中受傷的鍾寶僖於同年六月中旬任滿調職,梁誠改派駐華府公使館的參贊孫士頤前來。孫於6月19日到達屋崙準備履新,但擇吉於25日才正式接印視事。總領事館原設於三藩市華埠,但災後未及重建,孫繼續前任鍾寶僖的做法,在屋崙辦公。孫士頤是浙江人,但在廣東長大,懂粵語,受到以廣東僑民為主的華人社區歡迎。至於離任的鍾寶僖亦算是為災民盡至最後一分力,他於7月9日任滿乘西伯利亞號輪船返回中國,同船的還有響應梁誠受資助返回中國的第一批91名老弱災民。

  從鍾寶僖手上接過總領事官印的孫士頤,任內最重要的工作,是促成中華會館成功得到梁誠公使批准貸款申請。舊中華會館位於商業街(Commercial St.)738號,在地震後毀於大火。由於中華會館在當時的僑社具崇高的領導地位,華人都極期望中華能早日重建。但又由於各會館均謀重建,沒有多餘力量支援中華,而中華所購買之保險又沒得到賠償,唯有向駐美公使梁誠求助。

  時各方賑濟華埠的善款均經由駐美公使匯合處理,截至1906年7月底,中華會館計算賑災餘款應超過十三萬元,於是向梁誠申請撥出三萬元重建中華會館,並再撥出若干款項重建東華醫局(即現東華醫院的前身),及為中華聘請法律顧問。可是,梁誠雖然支持重建,但對於捐款的運用卻很審慎,要求以貸款名義撥款,並須列明還款日期,好使捐款能保留作日後華人其他福利所需。但會館商紳則認為中華會館在三藩市發揮的作用等同於官府,且向來信譽良好,認為梁的要求過分。

 經過總領事孫士頤的居間運作,於8月初的商董會議上,中華同意以貸款方式,向公使借款3萬元以資重建。但在還款方面,則不定出確實日期,僅說當中華在進支有盈餘後,才會撥款還債,而所還款項,亦將另立章程,規定用於華人福利之事。結果,梁誠允從賑災救濟金撥出3萬元,以恢復中華會館及興建校舍。在領到借款後,中華會館購買士德頓街(Stockton St。)843號之地段,尚有餘款18,628元。重建工程於1907年開始,時駐美公使已改由伍廷芳出任,伍再允撥借賑災餘款1500元,再加上廣東銀行貸款及個人捐助,終籌足工程費用,大樓在宣統元年(即1909年)落成,亦即現今的中華總會館會址。

  梁誠、周自齊、歐陽庚等在中國近代史上的著名外交官及政治人物,於1906年機緣巧合,同為保護三藩市華僑及重建華埠,寫下歷史的一頁。


梁誠小傳
梁誠(1864-1917),原名丕旭,字義哀,號震東,廣州市海珠區黃埔村人。1875年,未滿12歲的梁誠便在家庭的資助下考取第四批留美學生。1881年,因為清廷舊勢力的作祟,幼童留學計劃被腰斬,正在菲力學院修讀大學課程的梁誠,與其他留學生一起尚未畢業就被召回國。起初在總理衙門做事,不久隨張蔭桓公使赴美,後任使館參贊,從此開始了他的外交官生涯。

梁雖然沒有完成大學課程,但對他的官運一點也沒有影響。1903年至1908年初,梁以三品卿銜資格,出使美國、秘魯、古巴等國。而其中最大的外交成就是,爭回中國「庚子賠款」多給予美國部分用於教育,促成清華大學的創立。他亦成功透過交涉,向美國公司爭回粵漢鐵路築路權益。梁誠赴美時,帶了26名留學生。他對留美學生親為管束,負起家長之責。

梁誠在美國任職期間,不遺餘力地保護僑民。1904年,梁發現美國費城華商李才在港澳等地串販娼妓到美國牟利,即向美移民局交涉, 要求美當局遣返被誘拐的中國婦女,同時,函知國內有關部門,設法待李才回粵後緝拿懲辦。

梁誠熱心中美文化交流,光緒三十四年梁駐美任滿將歸,特以中國圖書1.5萬卷,贈給美國麻州安赫斯特學院。1911年10月,辛亥革命勝利,中華民國宣告成立。當時,梁是清政府駐德國公使,知所有留德學生接濟斷絕,陷於困境,即以使館物業押款維持,直至妥善解決之後,才離任返國。梁誠在民國成立後仍然在擔任駐外工作,於民國6年(1917)1月12日逝世。

周自齊小傳
周自齊(1871-1923),山東單縣人,1896年赴美留學。曾任清政府駐美公使館參贊、遊美學生監督、外務部左丞左參議、學部丞參上行走,1909年7月任遊美學務處總辦,1911年2月兼任清華學堂監督。1923年病故於上海。

周自齊在任遊美學務處總辦和清華學堂監督期間,主持考試選派直接留美生三批共180人;主持籌建遊美肄業館(後改名為清華學堂),擇定擁有30餘公頃的清華園作為校址,聘請教員,招收學生460人,清華學堂於1911年4月29日正式開學。

1911年任袁世凱內閣度支部大臣;1913年任交通部總長、陸軍部總長、財政部總長;1916年任稅務處督辦兼中國銀行總裁。周自齊另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袁世凱急欲得到日本支持稱帝而接受出賣國家的《廿一條款》,派周自齊為與日談判特使,周得知條款內容後義憤難平,在日本向他發出簽約最後通諜之日,他向全國通告了條款內容,並發出以下深痛激昂的電文:「1915年五月七日日本竟以武力發起最後要求,強奪我方之生命財產。我國民受此奇辱,尚有何面目存於社會。痛深矣!今請自本年五月七日始,我四萬萬人立此大誓,共奮全力,此身可滅,此志不絕。特此哀電全國,揮淚泣告。」

但周後來卻曾因支持袁世凱稱帝,於1916年6月被列為帝制禍首之一,逃亡日本。1918年特赦後,復任財政總長,幣制局督辦、總裁,1922年任國務院總理兼教育總長。著有《外交講義》一書,檢討滿清外交政策。


歐陽庚小傳
歐陽庚(1858一1941)字兆庭號少伯,祖籍中山張家邊大嶺村。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歐陽庚14歲,考取清政府官費留美幼童肄業生,七月初九日作為第一批經滬赴美,在紐約市曼哈頓入西海文小學、紐海文中學及耶魯大學就讀,主修法律。歐陽庚與詹天佑同在9年內完成了16年之課程,於1881年畢業回國。其堂兄歐陽明時任清廷駐美金山總領事,他曾在北京出任直隸州知州知府銜,並被授為資政大夫、花翎布政司銜等。

歐陽明十分賞識歐陽庚的才幹,就把他招到舊金山領事館見習,後來出任正總領事,一直幹了20多年。後歐陽庚繼任清駐溫哥華領事、駐墨西哥條約特使、第一任駐巴拿馬總領事等。民國建立後,歐陽庚被委派出任駐荷屬爪哇(現印度尼西亞)總領事、駐英國大使館一等秘書、駐智利國第一任公使、駐玻利維亞條約特使,曾獲二等嘉禾章。

  歐陽庚與孫中山早年相識。1897年孫中山在倫敦蒙難後得老師康得黎之助逃到檀香山時,即致函歐陽庚作保始得登岸。歐陽庚也曾出使墨西哥,為華工爭取權益,其間更在當地考察殷人遷居墨西哥之說。

《長話短說》--龍不可廢

龍不可廢

上海外語大學黨委書記吳友富鼓吹廢除以「龍」作為中國國家形象標誌,引發了網民的熱烈討論。吳認為:「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容易招致誤讀誤解或別有用心的歪曲。吳教授這套更新中國形象標誌的理論,底子裡其實不過是借用什麼「全球化」和「形象品牌」等虛空的術語,來掩飾其對中國文化自卑感和歪曲。

中國是一個具有數千年歷史文化的國家,「龍」之所以成為國標,並不是某人或某帝王的選擇,而是經過先民一段長時期集體醞釀和認同。「龍」威武、剛健和氣質超凡,是黃土地上人民的共同自我形象投射和追求目標。吳教授在為中國思考新的國家形象標誌時,純以外國人如何看待中國作為思考的出發點。這是推銷商品的思考模式,站在市場學的角度是全完正確的。但用於選擇一個國家的代表圖騰,卻極其錯誤。

沒法控制外國人怎樣看中國,這是他們的自由。如他們對中國文化或社會有誤解,中國可以藉宣傳和教育加以糾正和澄清,但卻沒有理由改變自己去迎合他們的觀感。不是鼓勵中國人自大,而是實際上外國人對中國的觀感也不統一,並會隨時間改變。如按吳教授所提倡的,以推出了一個討好外國觀感的新的國家標誌,但過若干年後,因世界局勢的轉變,又有國家在「曲解」中國的形象標誌,中國政府是否又要再設計新的圖騰呢?

人必自重然後敬之。「龍」是中國文化和人民生活的一重要組成部分,廢掉中國文化的珍貴象徵性內涵,討好曲解中國文化的外國人,是一種淺薄嘩眾的理論。中國人要建立更佳的國際形象,並不是靠什麼推陳出新,而是要活出龍的精神,就是那種振作自信,高瞻遠矚的龍的思維。

西南行雜記

煤路山水

到過貴州的人都說貴州美,蒼翠的山、靈秀的水和雄偉的地下溶洞,都讓人讚嘆不已。什麼「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原來只不過都是不實的流傳。導遊小姐的開宗明義的為貴州辯護,說貴州是世上最佳的避暑勝地,確是此言不虛。

甫下飛機,未及入住旅館,導遊先帶我們沿公路直奔苗族的郎德上寨。公路是現代建築標準,兩旁又有山水及小村落相陪作襯,令人心曠神怡。不過,離開高速路走在連接的郊野小道,環境又不一樣。

連接山區村落的小馬路一般都較狹窄,勉強能容兩線對行車輛通過。從車窗眺望車外山光水色依然美得如畫,但車前的景象卻大煞風景。一輛又一輛的運煤車絡繹於途,有的運載如石頭般的煤塊,有的載著如細沙的煤粒。不論是那一款煤礦產品,都是堆積如山,看似已經超載的樣子。

一車又一車的黑金,在貴州絕對比滿野的黃金(玉米)要矜貴得多。可是,這些走得比老頭還吃力的運煤車,都沒有在煤堆上加蓋防塵罩,煤屑沿途紛飛,在沒有人煙的山間小路最多也只是苦了尾隨的車輛,或是為大自然添了一層黑紗。但煤車還穿梭經過不少市集,都是人煙相比稠密的村民生活和購物中心。不論是行車路或是行人道,商店門窗或是商品,都滿佈了煤屑。這是看得到的,還有不知多少煤屑被吸入人體,是看不見的。

搞環境保護不一定都是什麼大型建設項目,在貨斗上加一張防塵布,要求運煤車起行前先清洗車身,簡單可行,卻功德無量。


賣唱的幼童

雖說貴州經濟不甚發達,州民生產總值不高,但站在貴陽的大十字繁華鬧區,讓你完全有次身於香港銅鑼灣或紐約時代廣場的感覺。酒店前的大街兩旁是人潮如鯽的夜市,是貴陽遊客必到之處。

據說,夜市是政府為照顧下崗人士而設的,解決就業,也紓緩社會壓力。夜市上擺賣貨品以家庭日用品、衣服和影音片子為主。除了乾貨攤外,接壤還有兩條食街,也有街頭賣藝的歌唱班,音樂加上熟食小販的叫賣聲,好不熱鬧。走過一隊四人組合歌唱班,都是年約卅四十歲的男生,以街頭演奏廳來說,水準屬大師級。在其不遠處,圍有數十人,但沒聽到音樂聲,筆者也好奇的上前湊熱鬧。

半圓圍觀圈的中央坐著一名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在整理著電結他。男子旁邊站著一名掛有咪高峰的幼童,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從未見過有這麼年幼的賣唱者,看來應僅四歲左右。幼童衣著襤褸,一臉污垢,用哀傷與恐懼的眼神回頭看那戴墨鏡的男子,似乎是想休息但又不敢開口。男子粗暴的拍打幼童的肩膀,著他繼續的唱。才幾歲,能唱些什麼呢!目光呆滯的男童吱吱??的又唱了幾聲,完全聽不出他在唱什麼。

再也沒法看下去,急步的走向百貨公司大門。心想:這樣年紀的小童,應早便在家上床睡得甜甜的,幹嘛會淪落街頭賣唱。是被人操縱,抑或是天下竟有此狠心的父母呢?忍不著回頭再看他一眼,再走上前在他旁邊地上的罐子放下一些鈔票。心裡明白知道這一點小錢根本沒法改變小孩的生活,也不能指望那墨鏡男子會把錢花在小孩身上,但還是把錢放下。

百貨商廈的霓虹招牌把大街照得通明,但這賣唱的小童,那一天才能看到光明。


請客上廁

  我們經常會聽到朋友請吃飯,請喝酒。到了貴州,大夥兒多了一句豪語:「我請你上廁所」。上廁也得人家請客嗎?是的,而且頗划算,招呼幾名朋友,也不過是一元兩塊。

公廁收費本並不算為怪,在大陸各省都有,美國也有,只是形式很不一樣。三藩市的遊客區設有收費的公廁,並且是有時限,每次二十五美仙,時限夠便會自動開門,管你完事未有。美國這些公廁是為方便遊客為主,收費及設時限,是不想公廁被無家者或毒販佔據,並沒有什麼商機可言。

在貴州路上沿途經過的多數公廁都收費的,也有商店附帶兼營出租廁所服務,收費由三毛至五毛不等。收取費用作維修及清理,以用者自負原則,無可厚非。但顯然在一些地方,卻可廁所當作為商品,皆因公廁服務不普及,才會出現有利可圖的空間。中國公廁所不足及衛生條件差,向為外地遊客所詬病,貴州的官員也明白,於是提出了花五年時間,全面整頓提升公廁服務。

中國國情複雜,不可硬用西方的標準來提出要求,從公廁服務便是一例。只是解決民眾和遊客在外方便的問題,便得花上五年時間,更不要說其他的政務和公共政策。我們期待祖國進步,還是得忍耐,再忍耐。

雲南三章 

殺價的苦與樂  

到大陸旅遊的人士都會有此經驗,購物時非殺價不可。有說要從半價起,有的說要從三折起講價。但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遊客終始是處於下風的。

在大理,同事在三塔附近的玉器店流連而被店主招引入內參觀,店主拿出一塊號稱是全店最珍貴的玉手鐲子,標明價碼為6,800元人民幣。經近半小時的討價還價,同事拿不定主意,正欲步上客車離去,店主趕上來說:「八十元,買不買。」同事被嚇怕了,不敢要。

遊客自以為有購物情報,曉得要落地還錢;殊不知店東也是有備而戰,開一個任你如何打折也準會吃虧的價目。在這種爾虞我詐的氣氛下交易,若嚴肅認真的對待,定會敗慶而還。有同事想到自我安慰的方法,每次都要極盡開懷的殺價,自我催眠:「對店家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而最重要的是,一旦成交,便別再搞什麼「貨比三家」,一定要深信這已經檢得天下間最大的便宜。阿Q的精神勝利法此時便可以大派用場。

在國內旅遊點購物之樂,已超出了買得心頭愛的歡娛。每次進出商店,就彷如拖著長矛從決戰場得勝歸來般,與親友分享戰利成果──打了多少折。連殺價本身都變成了旅遊項目,倒是這次西南行前所沒有料到的。

不過,話得說回來,以旅遊業為主要經濟支柱的省市,若不約束亂叫價,及近乎詐騙式的經營手法,不需多久便會自食其果。遊客抱怨而回,想還會有什麼好的口碑嗎?深圳羅湖城的沒落,不可不引以為鑑。


色即是空
  
中國境內的廟宇,大多在文革時期經歷過嚴重的破壞和摧殘。現在事過景遷,佛寺道觀在中國隨著旅遊業發展而遍地開花。到歐洲看教堂,來中國便得入廟拜神。重建後的寺廟更勝舊時,更金壁輝煌;遊人多,香火盛,和尚也回來了。

雲南大理的崇聖寺於今年七月剛舉行過落成開光大典,地方官員帶有幾分自豪地介紹:「這是中國最大規模的佛寺建築群,也就是《天龍八部》裡的天龍寺。」崇聖寺確是大且新。由於大,遊人雖多但分散,寺內寧靜得出奇。也由於其新,各殿神像的金身,個個都刺眼耀目。從崇聖寺的最高點慢步而下,沿路彩旗飄揚,從隱閉的揚聲器傳來音量適中的誦經聽。

到達大雄寶殿,一群僧人正在做晚課,遊客都不敢打擾,只在門外靜靜地對著大殿正中的釋迦牟尼佛像默禱,幾名歐洲遊客在拍攝僧人誦經的情景。到石級下的售香亭買了香,遙對尊者行三叩首禮,順道在香亭對面的紀念品攤位買了一片開光金卡,上刻有十二生肖圖案。

大殿對著有千年歷史的三塔,視野無阻,天碧山青,深呼吸一口,想再沾染多一點靈氣。不知何處飄來的感覺,心情有些不甚暢順,似乎是還欠缺了些什麼。做完晚課的和尚們正急步的從身旁經過,邊走邊與同伴高聲談笑。不覺已經走到財神殿旁的放生池。

可能是一種積累而來的感覺在作怪。想起近年曾經到過的大大小小中國內地寺廟,充斥著借謎信歛財的神棍,開光聖物一大堆待價而沽。在北京一廟,一串木板葫蘆要價七百元,蘇州另一寺的祈福香都是百元以上一束的。有的更會有所謂的師傅替善信義務解簽,但在其間又會遊說和推銷昂貴的消災聖物。

寺廟是重建了,生意也大做起來了,但佛教的精神似乎沒有跟著回來。寺廟內導遊的解說,除了講述寺院歷史,不外都是一些民間謎信之辭,如在神像下繞行三圈可以得財運……等等。佛家勸人遠離顛倒夢想,可以幫忙淨化社會上對物慾的盲目追求,與政府構建和諧社會方向是吻合的。國家既然支持重建寺廟,便不應只重硬體。讓正宗佛教成為現代社會精神文明的一部份,總比把寺廟淪為搖錢樹更有意義。


難捨民族情

雲南與貴州一樣,到處都是濃濃的民族風情,有民族歌舞表演、民族特色餐館/旅館、民族工藝品商店、古城等等,誰都會一見鍾情。認識當地新朋友,都會很自然的問:「您是那一族的呀?」在沿海省市,絕不會如此讓人真正感受到中華民族的多元民族特性。在雲南特別有購物慾,因為到處都是民族特色商品,是其他地方所沒有的。

在麗江接待我們的一位市府新聞辦的張先生,是一位彝族的精英。他熱情豪爽,沿途向我介紹了許多各不同民族的風俗,最吸引的莫過於摩梭族的走婚,聽得男士們都嘆生不逢族。張個人的經歷也是充滿傳奇,十三歲便依族例由父母配婚,迎娶了媳婦,這又令不少男士羡慕不已。不過,別以為張是傳統的彝族男子,他用了漢姓──張,又曾到澳大利亞洲留學。

記者的本能驅使筆者不放過每一個可以採集民風的機會,與酒店的服務生傾談起來。她身穿白族的傳統服裝,問她對自己少數民族的身份可有特別感受,她直白的回答說:「沒有。大家都平等的,是白族抑或是漢族,都是一樣的找工作,沒有不同」那麼您喜歡穿著民族服裝嗎?答:「不喜歡,又不自然,但為了工作沒有辦法,平日必定不會穿。」小姑姐透露的是文化流失與被同化的活見證。

隨著經濟發展與教育的普及,種族的分野日漸變得不重要,只有城鄉與貧富之別,現代式的同化。在現代都市化的影響下,雲貴特色的少數民族風情還能保持多久呢?把同一個問題向政府領導請教,回應是:透過旅遊業,可以讓民族藝術保留下來。

試想,如果有一天民族風情都完全成為了商品,只可以在舞台上,櫥窗裡才找得到,少數民族文化是得到維護抑或是已經消失了呢?時代的巨輪不停在轉動,沒理由阻止山區裡的少數民族逐步過渡至現代化的生活,但對少數民族文化的保護,單純靠市場經濟,政府未免太過被動和欠積極了。

廣東雜記

碉樓情

因為行程的改變,九月底意想不到的在開平過了一夜,也成就了是筆者首度的回鄉行。從潭江半島酒店向外望,被夜幕包圍的開平市,沒看到什麼迷人的夜色,但心裡仍然感到一陣陣的暖意,這大概是源自血脈中散發出來的鄉土情罷。

用過早點後,主要行程是參觀開平的碉樓群。到了自立村,雖然不是真正的老家馬岡,但一樣親切。碉樓建築設計理念以防災為主體,災者包括水災和賊劫。頓時想起家父為何特別注重門窗安全的習慣,原來是開平文化的真傳。

在防賊功能方面,碉樓設計已算是頗嚴密,但卻沒有安全感。槍孔、鐵窗、和大閘等,只會提醒住戶其處景何其危險。想到先人過者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現今的開平對比下更宜人居。

碉樓的主人幾乎都是歸僑,他們為什麼不在海外落地生根,而要花了巨資建這如堡壘般的住宅呢?從碉樓的建築形式便可想像到當年開平的治安問題有多嚴重。但對於歸僑來說,他們情願冒這個險也只回鄉,把畢生勤勞所得興建碉樓,是一股怎麼樣的動力在催逼他們呢?

俗語有云:「物離鄉貴,人離鄉賤」,翻開海外早期華人移民的故事,充滿種族歧視和壓逼,是名副其實的血淚史。開平歸僑當年想必定有感於,「山賊之毒不甚於排華之毒」。所以,碉樓的特式建築,除了反映歸僑較富裕和西化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見證了他們對家鄉的愛。但時至今日,大部份碉樓都已空置,子孫四散在外,是什麼令這些「冒死」回歸的鄉民,又再次踏上征途呢?睹樓思人,另有一番感慨。


從西裝談起

朋友都說在中國買男仕西裝便宜,訂造也不貴。在美國百貨店賣的西裝,不少都是Made in China (中國製造)的,到原產地,想當然會更便宜。在上海南京街的一家小店,曾見過清貨大減價,一套西裝七十元人民幣有交易。價位低,但品質也低。在北京王府井的百貨店內,一般的西裝訂價在數百元至兩三千元之間。以一般白領月入三數千元的作為參考指數,兩三千元的西裝應算是中高檔的貨色了。但別以為這是大城市物的物價,貴陽的西裝也真的很貴啊。

貴州是中國最窮困的省分,但同時據導遊介紹,在貴陽的名店商業區,頂級名牌生意暢旺,令先前不看好的人士都大跌眼鏡。就在貴陽筆者所住宿的酒店,有一間男仕服裝店,賣的都是西裝和時下流行的高球運動裝。其中一套質料一般的北京地道品牌西裝,標價便是四千八百元。服裝店櫥窗外的行人道排列著夜市的攤檔,十元一條衭子,廿元一件上衣,不必殺價也夠便宜的了。只是一片玻璃之間,便彷似是兩個世界。

不過,到了改革開放最早的廣東,貴陽的那套近五千元的西裝便算不了什麼。同樣是酒店內的男仕服裝店,西裝訂價令人吃驚,初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找來同事擦亮眼睛再看。沒錯,是一萬六千八百元。想起在貴州苗寨的一位老頭兒,蹲在寨內唯一的公廁旁,向遊客收取每次三毛錢的使用費。同是生活在神州大地,物質享受水平可是有天壤之別。

據介紹,廣東一些鎮的人民生產總值,便可以與整個海南省相比。走在中山市的市政中心區,街道綠化怡人,而且還十分之有格調和氣派。鄧小平先生昔日說要讓部份人先富裕起來,想應該已達到了,現今中國社會面對的是「患不均」問題。

國家主席胡錦濤把「構建和諧社會」定為中央最高指示,其出發動機是平衡改革開放所帶來的貧富懸殊問題,消弭社會發展中的不穩定因素。當下,「和諧」兩字全國上下,無處不在。別以為這是一項柔性的訴求,或是單純的精神文明教育,在「和諧」的背後卻是社會穩定持續發展的嚴肅挑戰。近有在上海及各地大規模的反貪腐行動,也應算是建設和諧社會的重要舉措。


資本主義書記

與廣東某地方政府書記級的官員座談,賓主禮讓一番坐下來,副書記劈頭一句話便說:我們這裡是徹底的資本主義。在半秒的空白之後,眾人都笑起來了。可是,書記並不是開玩笑的,在接著的講話裡,書記如數家珍的介紹政府推動的經濟政策,特別強調政府不再經營產業,完全是民辦的市場經濟體,所以才有徹底資本主義這句話。

在三藩市灣區兼任主持電台清談節目,常有一些聽眾借電波空氣狠批共產黨如何獨裁專政,如何逼害百姓,有的還會搬出文革年代的事情。心想,如這幾位聽眾當日在場,親身的聽到一名共產書記說上述一番話,又會有何感想呢?

中國在變,而且是天天在變,因為改革開放帶來的思想解放。如何發展民生經濟,已經成為一種常規思考模式。過去籠罩住官場,以至整個社會的政治意識形態鬥爭,已經沒有市場,也許已不復存在。走訪多個省市發現,不論是鄉鎮或是省市級的官員,普遍都表現出積極問政的態度,一些接鄰鄉鎮的官員還明顯有相互的競爭。

不單是這位資本主義書記,不少中國官員在政務觀念上,比起久居海外的僑社人士還要進步得多,過去那種把外國先進觀念輸入中國的想法,已經不完全正確。以金山僑社近爭吵得最厲害的掛旗問題,與不少中國官員溝通後發現,僑團掛甚麼旗並不是他們最關心的,也有官員表示不介意進入有青天白日旗的社團。原來一些僑社自以為是的觀念,還得要中國官員多指教和糾正。

拉姆斯菲爾德──走不出過去的未來戰士

前言

共和黨在中期選舉中慘敗後次日,布殊總統在白宮宣布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辭職。拉氏的下台被普遍認為是白宮對民眾不滿伊戰的回應。也有評論認為布殊是棄車保帥,討好即將掌控兩院的民主黨國會。把拉氏的離去簡單化視作為政黨鬥爭的祭品,或以為只是送走了一位傲慢和不稱職的部長,都是低估了拉氏的影響力,絕不是白宮三朝兩日之內可以揮之則去的。

小布殊有數次更換部長的經驗,但卻沒有一位如拉氏般造成這麼大的震動。拉姆斯菲爾德的重要性在於他是伊戰的策劃者,他對布殊總統影響及重要性,可能還超過在投票日去打獵的副總統切尼。拉姆斯菲爾德並非一般的官僚,他答應二度出任國防部,不是為了個人事業要登上什麼高峰,更不會是為了名利錢途,而是要實現一個追求多年的理想。他要為美國建立萬世太平的根基,並把美軍脫胎換骨迎接廿一世紀的新戰略思維,而與他分享著同一個夢的正是布殊總統。拉氏去了,布殊能收拾殘局嗎?

與國防事業結下不解緣

年逾古稀的拉姆斯菲爾德長長的公職履歷,一直與國防事務結下不解緣。在艾森豪威爾總統年代,他曾任海軍飛行員、國會議員助理,卅歲選上了國會眾議員。四期任滿後,轉換跑道至行政權力核心的拉氏,曾任尼克遜總統的助理及美國駐北約大使,尼克遜稱讚他「夠硬朗」,可謂一語中的。福特總統上台,找了拉氏做白宮幕僚長、但他更喜歡當國防部長。這位美國最年輕的防長,力主擴軍強兵。

卡達總統時期,拉氏棄政從商但依然出色。至列根上任,拉氏的政治生命又再度活躍,出任總統的中東特使,兩度歷史性的訪問伊拉克,又是美日關係委員會成員。1988年列根任滿,拉氏一度角逐黨內總統候選人提名,可見已下海經商的他,政治始終才是他的真正熱衷的。不過,這次參選卻敗於副總統老布殊,兩人從此種下心結。

克林頓總統時期,拉氏被共和黨國會委任做導彈威脅委員會的主席,研究美國遇到導彈襲擊的可能狀況。1997年,他與保守派同道創立智庫「新美國世紀計劃」(Project for the New American Century),專門研究美國國家安全議題。新美國世紀計劃打響名堂的傑作是上書克林頓總統,建議以軍事力量推翻薩達姆政權,但未被理會。

不論在圈內或是圈外,在華府進進出出,拉姆斯菲爾德在國防和國家安全事務領域上,沒有停止過找尋可以發揮的位置。雖然他在企業界賺得巨額財富,但這並不是他看重或會引以為傲的。2001年他應小布殊的邀請,以六十九歲高齡出任年紀最大的國防部長,可見晚年的他仍有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抱負。為了把握人生中可能是最後一次實踐政治理想的機會,他甚至願意為前政敵之子效勞。他把在「新美國世紀計劃」的班底都帶進國防部(其中最著名有副國防部長沃爾福威茨 Paul Wolfowitz),使國防部成為他的夢工廠。

活在冷戰年代的愛國者

生於二戰時期,事業成長於越戰和美蘇冷戰顛峰期的拉姆斯菲爾德,是一位深具憂患意識的愛國之士,不輕易相信和平。儘管你可以批評他不是一位得下屬愛戴的防長,但不可懷疑他對國家的忠誠。他對於美國的未來,憂心忡忡,有強烈的使命感。蘇聯的解體並未令他從此而安心,他相信美國仍然處於各種各樣的軍事威脅中,不能一日鬆懈。

克林頓政府以和解為主軸的國際外交政策,拉氏很不以為然,認為是不負責任的樂觀,讓美國陷於更大的危險之中。拉氏於1998年參與聯名上書克林頓,公開指總統的伊拉克政策軟弱無效,勸克林頓為了國家安全,要當機立斷推翻薩達姆政權,否則美國的未來將受到威脅。

在八年任內,克林頓全力促成以巴和解,阿拉法在白宮草坪上與以色列總理拉賓握手的場面,成為歷史性鏡頭。此外,克林頓又派遣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出使朝鮮,為重建外交關係邁出第一步。對於動用武力,克林頓政府顯得十分之克制,在南斯拉夫內戰危機,白宮堅持只動用空軍。伊拉克對聯合國人員採不合作態度,克林頓也只是無數次的口頭警告,全沒有軍事部署的準備。直至到基地組織襲擊美國駐外使館,克林頓也只是以導彈回敬,被政治脫口秀名嘴比爾.馬哈譏為懦夫所為。

拉姆斯菲爾德採取完全不同的一種思考模式,彷彿與克林頓活在不同一個世界似的。拉氏主張搜尋與殲滅(Search and destroy)主動出擊式,即是先找尋和確定敵人,然後以全力打擊將之消滅,並不相信外交手段可以防衛美國。他相信武力,還要是壓倒性的武力,使敵人無以還擊。他在伊戰開打前早便宣布Shock and Awe(震懾式)戰術,與他相信武力可壓倒一切的思維是一致的。因此,拉氏上任後也致力改革部隊裝備和規模,增加快速打擊力。

至於何謂威脅,拉氏也有一套在九一一前被認為偏激,九一一後卻成為了主流的理論。他將國家安全威脅的定義無限擴充,除了查有實證,具體存在的即時威脅外,只要認定對方有意圖或有能力傷害美國,不論是即時的或是潛在的,都會被認定為實在的威脅。所以,在戰前被問到為何肯定伊拉克有大殺傷力武器?拉氏回答說:「無證據可能就是證據。」不是參禪,拉氏只是老實的說明證據並不重要,只要肯定薩達姆有「意圖」或「能力」利用大殺傷力武器襲擊美國,便構成出兵的理據。這種無限上綱的威脅論相當之危險,它把所有主觀想像中的敵人都納入武力打擊的清單上。九一一前,大概沒有人會相信美國竟然會真的採取「先發制人」戰略。

拉姆斯菲爾德所代表的這套國家安全理論,有評論指為是冷戰思維的延續。其實只說對一半,拉姆斯菲爾德推動的不是冷戰,是熱戰。依據他的哲學,和平只可以在消滅所有現存和潛在威脅之後才能永久,美國要有和平的未來,便先要敢於犧牲,以戰鬥來換取和平。在回應對伊戰價值質疑時,拉氏曾說:「這是一場很複雜的戰爭,將來回望今天,便會明白它的意義。」他自信自己策動伊戰,是在為萬世開太平,因而不屑去計較眼前的批評。在這層面上,拉氏自視為未來戰士,為美國的未來而戰。

布殊的真正腦袋

克林頓沒有理會拉姆斯菲爾德等人的上書,就算是老布殊,也不認同先發制人的主張,沒有把1991年的海灣戰爭升級。一套沒渠道實現的主義,就算意識多危險,也不具殺傷力。直至拉姆斯菲爾德於2001年被任命被國防部長,這套最初不甚受關注的理論,才災難性地改寫了美國以至世界歷史。

隨小布殊入主白宮的核心班底,如副總統切尼、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和國務卿鮑威爾,副幕僚長羅夫,基本上都是父親的舊臣或親密盟友,獨拉姆斯菲爾德不屬於這一類。但在過去六年,不論拉氏受到多大的外界抨擊,布殊仍是力挺到底,似乎布殊對拉氏有特殊的忠誠。小布殊與拉氏的密切關係,不是建基於私人或是上一代的交情,而是因為有共同的政治信仰,布殊完全認同拉氏對世界局勢以及美國角色的見解,布拉組合,可說是如魚得水。「新美國世紀計劃」鼓吹的理論,也成為布殊政府國家安全政策的指導思想。布殊在九一一後發表電視演說,宣布全球反恐戰略,將在世界各地狙擊威脅美國的恐怖分子。這就是拉姆斯菲爾德典型的搜尋與殲滅(Search and destroy)模式。

除了賞識拉氏的國家安全理論外,布殊起用他也有著私人的因素。在伊拉克政策上,布殊與父親存在著一種微妙的心結,老布殊適可而止地在光復科威特後便收兵。這被一些人評擊為除惡未盡,遺禍後世的敗筆。拉姆斯菲爾德主張推翻薩達姆,小布殊顯然很認同,但作為兒子,他絕對不會站出來批評老爸。為了清洗家族名譽的「污點」,他立下決心要推翻薩達姆,而拉姆斯菲爾德正是可以乾淨俐落地替他完成了任務的最佳人選。

前財長奧尼爾離任後所寫的《忠誠的代價》一書中提到,早在九一一發生之前,布殊宣誓就任僅十天的2001年1月30日的下午,布殊召開了內閣會議。會上有兩項重大決定,一是停止為以巴和解斡旋,調整立場更傾向以色列;第二項是研究推翻薩達姆政權的方案,包括軍事行動。奧尼爾事後回憶,內閣中有內閣,他自己原來只是局外人。奧尼爾說,當日討論關於伊拉克議題,都是設計對白,先由總統向國家安全顧問賴斯發問:你有什麼要提出嗎?賴斯於是便指伊拉克是製造中東地區不穩定的最大因素。接著中情局局長即場展示一張懷疑是伊拉克化武工廠的巨型照片。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和副總統切尼反而未發一言。而國務卿鮑威爾似乎和奧尼爾一樣,只是臨場才知道狀況。會議結束前布殊就實現推翻薩達姆而逐一分配工作,奧尼爾被總統要求研究如何在握緊伊拉克的財政。

拉姆斯菲爾德不必在會上發言,因為對付伊拉克的計劃書早在幾年前已擬定,也已得到布殊的認同,內閣會議只不是將之程序化。意想不到的是,九一一恐襲的發生,省卻了布殊找尋出兵借口的時間。

外間喜歡稱政治顧問羅夫是布殊的腦袋。羅夫充其量只不過是布殊的軍師,在國際視野和價值觀念方面,供應思考元素及知識的是拉姆斯菲爾德,他才是布殊的真腦。舉如由拉氏當主席的「導彈威脅委員會曾」向國會提交報告,點名指伊拉克、伊朗和朝鮮有能力發展導彈攻擊美國的不友好國家。2002年在國情諮文中,布殊也點名伊拉克、伊朗和朝鮮邪為惡軸心國。又這份報告後來成為發展導彈防衛系統的根據,克林頓有所保留,布殊上任後第一年便大筆撥款發展導彈防衛系統,並落實了部署日期。又如布殊將伊戰比喻成為對抗納粹的二次大戰,將保衛自由作為反恐戰理性根據的說法,都是與拉姆斯菲爾德同出一徹的。

所以,雖然拉姆斯菲爾德經常被指態度傲慢,報告伊戰狀況猶如指鹿為馬。如戰後出現大規模搶掠,他說這只是受壓抑民眾一點兒的不規舉行為;伊首都長期停電,他卻說巴格達的夜色更勝芝加哥。後期發生了震驚國際的獄監虐囚事件,布殊仍是義無反顧的力挺,再一次證明對拉氏的信任是超乎理性的。至中期選舉前,各項民調都反映了民眾對伊戰的不滿將導致共和黨失去國會控制權,布殊還公開的說拉氏將留任至他本人任滿為止。布殊願意雖千萬人而吾往矣的為拉姆斯菲爾德賠上敗選代價,可見布殊不單是重情義,並且是對拉氏的戰略理論仍是深信不移的。

將軍一去 大樹飄零

布殊的領導風格是只管方向,訂了政策便不管執行細節。立志推翻薩達姆之後,布殊基本上是把全盤戰爭計劃交付了拉姆斯菲爾德,任由他全無顧忌的自由發揮。拉氏得到圓伊戰夢,也顯得過度興奮。他過度自信過去從政的經歷,自以為對世界局勢有超乎常人的認知,甚至是到了所謂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地步,讓他犯下沒法糾正的錯誤。如初期動用兵員人數不足、沒有準確計算佔領後的戰地狀況,以及低估了伊武裝份子的殺傷力。在和平重建及扶植新政府方面,白宮又未能有效配合,加重了駐伊美軍的壓力。白宮也沒有想到推翻後又如何呢,這不完全是拉氏的責任,他只是管追蹤及殲滅。這連串的失誤,在過去三年內不斷發酵,令拉姆斯菲爾德的信譽瀕臨破產。
中期選舉敗選翌日,布殊總統在白宮宣布國防部長易角,有評論認為布殊早有此意,是棄車保帥。這分析很有邏輯問題。同樣是要拉氏落馬,與其只討好已穩勝的民主黨,為何不在選前便先斬拉氏,以泄民憤兼重振中間選民的信心呢?特別是當軍人報章都發表社論倒拉之時,布殊更可借勢除「害」?但布殊沒有這樣做。

月前,布殊總統發表多篇是針對伊戰狀況的演說,不乏間接認錯及暗示將調整政策的內容,可見布殊是明白伊戰因素對選舉的重要性。選舉能手羅夫也必然明白拉氏已成為民怨的焦點,但布殊仍舊沒有提前讓防長退休,反而說防長會留任,可見易角的主動權是在拉姆斯菲爾德,而不是布殊。

拉姆斯菲爾德是一名硬漢,外間批評如箭飛來,向來均是氣定神閒的應付,基本態度就是「瞧不起你們」。他堅持到選舉結果出來後才辭職,只是想戰到最後一刻,當民主黨取得兩院控制權後,他能自主發展空間將受到嚴重限制。在政壇久經戰陣的他,難道不知所進退嗎?何時進場,何時離場,看來標準是他有沒有盡情發揮的空間。重返白宮當部長,只為在人生終結前一展抱負,在該打的仗已打完,當走的路已走過,拉氏絕不會戀棧本來就不渴求的權位。再者,拉姆斯菲爾德最大的心願是倒薩,而今薩達姆將受死,已可稱為任務完成了,實在沒有必要與民主黨在國會打口水戰。說到底,他來,是為圓夢的,不是要當官僚。只可惜為了他個人的夢想,我們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拉姆斯菲爾德走了,留下伊拉克的爛攤子,布殊的選擇不多,最有可能的是越戰式的急退,所不同是可以自行選擇時間,不至如當年受到北越追逼那麼狼狽。至於那套全球反恐戰略,相信也會逐漸成走入歷史。

所以,拉姆斯菲爾德的離去,最大損失的其實是布殊總統。布殊擁抱著拉氏不放,在某程度上是因為他沒能力調校自己的國際戰略觀。在九一一後,以伊戰為主軸的反恐戰爭,已成為布殊傳奇的核心部分,而這源頭正是來自拉姆斯菲爾德。沒有拉氏理論的支撐,或是被逼接受和承認拉氏戰略理論的失敗,對布殊而言都是極其痛苦的。他不單是失去一位國防部長,總統以新伊拉克轉化中東為民主地區的宏願也隨之崩盤。剩下來的副總統切尼,似乎更關心商界的戰爭利益,與布殊聲氣相通的賴斯又缺乏壓場的能力,布殊要在離任前為自己重建一個光榮的下台階,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