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rch This Blog

Tuesday, December 05, 2006

保衛華埠的真英雄─紀大災難中的滿清駐美官員

  三藩市華埠從1906年的大地震中迅速復元,在整個救災、抗搬遷及重建過程中,籠統的可以說是華人群策群力的成果,但如果沒有一批有智慧及膽色過人的中國官員在這關鍵時候發揮領導能力,恐華埠的恢復不會如此順利。

洋務運動 造就學貫中西的知識分子

  大地震發生之年是清光緒32年,清廷當時在美國派有駐華府的公使及駐金山的總領事,而金山總領事館建於華埠士德頓街。許多人印象中的滿清官員,多是頑固守舊、無知懼外的封建官僚。但當年與劫後餘生華人共度患難的滿清駐美官員,卻都是通曉西學的精英分子。

  滿清在飽受西方列強侵略後,同治年間開始洋務運動,其後更批准了中國首位西洋留學生容閎的建議,用官費選派幼童來美留學,為清政府儲備精通西方科技的人才。經容閎招募,從1872年起,分批到美國的小留學生共有120人,他們的父母都簽了生死約,把孩子全權交給朝廷。第四批小留學生中有一人名叫梁誠,他便是1906年大清國的駐美公使。梁在美國深受美國政界及主流社會的尊重,並獲康涅狄格州一所大學頒發榮譽博士學位。

駐三藩市滿清官員皆精英

被梁誠派來三藩市主持賑災工作的駐華府使館頭等參贊,是在美國留學畢業不久的周自齊。周日後的仕途比梁誠更佳,被任命創建清華大學,成為東北軍閥,去世前曾任國民政府的國務總理。至於在三藩市總領館最前線應急救災的是鍾寶僖總領事及正領事(職位等同副總領事)歐陽庚。歐陽庚雖是副手,但他的學歷其實在鍾之上。歐陽庚是在1881年全面召回留學幼童時,唯一完成大學課程的兩名小留學生之一,另一位與他同在耶魯大學畢業的,是後來被譽為中國鐵路之父的詹天佑。

而在地震後三個月到金山接任總領事的孫士頤,原職是駐美商務隨員,負責中美的商務交涉事宜。他亦是一位工科專材,曾替江南製造局翻譯《美國媒油提煉法》一書,將美國先進的化學工業技術帶到中國。在民國成立後,孫士頤獲得留任,繼續代表國民政府出任駐外使節。
  就是這批為災民流汗甚至流血的清官,讓華人在天災及人禍相逼之下得到援助,華埠也能經過火浴而重生。

華僑仍視滿清官員為父母官

1906年4月18日清晨,三藩市發生大地震。至下午四時許,金融區的大火向華埠蔓延,位於士德頓街的大清駐金山總領館也毀於祝融。總領事鍾寶僖也與其他華埠居民一樣要避難東灣,為省回租金,他暫時寄寓在柏克萊友人之家。本身也是災民的鍾寶僖,沒有放下父母官的職責,他每天都到東灣華人災民最集中的屋崙探視災民,聯絡臨時遷致屋崙的原金山各會館主事人,展開救災工作。鍾及一批使館人員的境況,與卡特裏娜颶風下的紐奧良市官員相若,是一批沒法放下公務的災民。

百年前的三藩市華人社會,並不像今天的華裔居民多是公民,或就算是綠卡居民,也會認同本地政府。昔日的華僑是一個獨立的社群,也可以說是自成一國,與主流社會間有一道鴻溝。他們絕大多數仍視自己是大清的子民,服從美國官員的指令外,同樣會遵從清廷官員諭令。特別是遭逢巨災,華僑更是依賴滿清官員替他們主持大局。


災後即發通告慰問並籌款

  地震後市區大火維持數天,至21日逐漸熄滅。鍾寶僖亦於21日在屋崙向華人災民發出第一道通告,全文刊於26日震後首日復刊的三藩市《中西日報》。《中西日報》是大地震後唯一復刊的華文報章,成為當時華人溝通及瞭解災情的最重要刊物,報社亦暫時遷至屋崙。

  該份通告主要是表達對災民的慰問,並通告已向公使梁誠傳達災情,及發起全美華人捐款賑災。鍾又公告華人災民可到十三街近湖邊的美國救濟會臨時庇護所,至於流散在屋崙八街的華人災民,鍾則請致公堂代理接濟,提供餐食。在整個善後過程中,鍾的各類公告,在組織救災及維持民心秩序,發揮了重大的穩定作用。在其中一個公告,鍾警告災區以外的華商不要趁災抬高物價,否則會通告奸商家鄉官府採取懲罰,並通告美國官員。


  又因為西人救濟會表示服務華人感到困難,鍾寶僖與會館紳董合議後發出公告,召集華人義工分成四組協助救濟會。一組負責到三藩市各災區各街道尋找華人災民,將之集中到難民營。一組負責分發食物,一組負責架設帳篷,最後一組負責登記災民,以免有浪費物資。鍾寶僖的告示,成為了徬徨災民的燈塔。對於鍾寶僖,受災華人十分感激,但對於他的副手歐陽庚卻頗有怨言,甚至在報章上點名批評。


歐陽庚蒙受不白之冤

三藩市市長士蔑在22日與各國使節開會討論保護外僑安全,由於鍾寶僖在災後遷往東灣居住,市長沒法找到中國官員出席,對華人向存歧視的士蔑公開揶揄滿清官員說,可能三藩市的樓房不夠華麗,所以中國官員嫌棄而遷往別處。《中西日報》在4月28日一則報道,對於鍾寶僖為華人災民四出奔走的努力基本是肯定的,但卻指歐陽庚在華埠遇災後未見前來探訪災民,只顧避難在聖勃雷諾(San Bruno)的蝦寮。報道甚至指有人目擊歐陽庚冒賑災之名,到西人救濟會領取五百包大米。報道質疑蝦寮只有一二百華人,為何需要五百包大米,而未見歐陽庚為屋崙近萬名華人災民著想。報道稱,經紳商面責後,歐陽庚同意把部份大米運到屋崙,及向鍾寶僖報到。

耶魯大學高才生歐陽庚是否趁災發財呢?據報章資料顯示,情況可能是因災後消息傳播困難而造成的誤會。一批在聖勃雷諾的蝦寮的華人,其後在《中西日報》具名發表公開信,力證歐陽庚確是為賑災蝦寮災民而領取救濟米糧,而數量亦只35包。當公使梁誠於5月20日到達灣區視察之際,歐陽庚把握機會當面向梁誠解釋並沒有冒領大米之事,梁並未追究,也間接顯示這可能只不過是誤會一場。

周自齊重挫反華勢力

在冒領白米事件後,歐陽庚便開始與鍾形影不離的主持賑災及與美官員交涉的工作。雖說弱國無外交,而華人又備受歧視。但鍾寶僖不停就華人權益奔走於屋崙與金山之間,與美國官員交涉,特別是促派兵守衛華埠以防暴徒搶掠。4月26日,鍾寶僖與歐陽庚到三藩市親晤美國商務部部長蔑嘉富,除要求對待災民不分種族外,鍾更與蔑嘉富討論搬遷華埠之事。蔑嘉富當面表明地方官員無權沒收華人產業,為華人反對遷埠提供了有力的聯邦官員支援。

鍾及歐陽兩人忙於華人災民中的大大小小事情,而能重挫反華人美國官員銳氣的,要算是梁誠委派前來金山協助救災的頭等參贊周自齊。周在地震後約一星期,便到達了灣區,聯同鍾總領事與八大會館主席開會瞭解災情。才35歲的周自齊是在廣東長大的山東人,八會館主席寄望周自齊能幫助他們抗拒美國官員搬遷華埠,周並沒有令他們失望。

周自齊先後約見了地方官員,對於一再搬遷華人的難民營表示抗議,並強硬要求日後再要搬遷華人避災帳篷,美官必先要與華人領袖商量。此外,周極力維護華人在原華埠重建的權益,向美國官員表示,如強行搬遷華人到不合宜之地,他將會號召全部華人遷離三藩市。此一拍兩散的招數,立時令主張遷華埠的聲浪平靜下來。周自齊向美國官員表達此一強烈資訊,成為華埠得以保全至今的重要關鍵。

周對災民的照顧不限於遷埠等大事,就連燕梳(即保險)之事,周也擔心華人受到保險公司不公平對待,特投書於《中西日報》,列出投保者向燕梳公司追討賠償的注意事項。如果,沒有如周自齊等通曉美國法律和文化的官員,當年華人的損失可能更大。

梁誠不擺官架子 力拒搬遷

大地震後一個月,周自齊的頂頭上司梁誠取道芝加哥乘坐火車來西岸,於5月20日下午五時到達了屋崙。梁誠完全沒有官老爺的架子,他還特別吩咐周自齊不要讓紳商百姓前往車站迎接。當日前往屋崙十六街火車站迎接的,只有周自齊、鍾寶僖及歐陽庚等人。在十四街的旅館休息一夜後,翌日早上十時,梁誠便開始與地方美國官員及華人商紳的會面。從梁誠於灣區六日訪問成績,可說是刮起一場梁旋風,可與馬旋風媲美。

梁誠第一個工作天首站到達三藩市,會晤三藩市市長士蔑(Eugene Schmitz)、主理災區治安的陸軍將軍古李利、救濟委員會總理斐倫及紅十字會總理子溫等人。市長士蔑為梁誠舉行了午餐會招待會,席間,這位一心要剷平華埠的市長向梁誠推銷搬遷華埠計劃,指灣景獵人角區比原華埠更優勝。早已掌握情況的梁誠,直接了當的向士蔑說,是否答應搬遷,是華商及華人業主的權利。即時斷絕討論,盡顯硬漢本色。餐會後,梁誠分別到在普西迪奧(Presidio)及屋崙十三街湖邊的難民營探望華人災民,並勸身體健壯者找工作,自力更生。梁認為華人不能長久依賴救濟,亦有損中國國家體面。至於老弱不能工作者,梁則宣佈可由清廷代支旅費,保送回中國。梁誠作為駐美的最高職官員,地震後已即時投入主持對僑民的救災及善後工作。除了向清廷電報災情及請求撥出脤災外,也透過電報發起海內外募款助賑,並且以身作則,請使館所有同人捐出薪俸合計4800元賑災。

力主重建會館團結華人

  在返回屋崙後,梁誠先後會見了加州州長巴姐及屋崙市市長,州長巴姐更派出司機接載梁誠視察難民營的華人,十分之禮遇。屋崙華人向梁誠投訴救濟會聘請災民做工,卻排擠華工,梁亦答應出面交涉。梁並答允由出資覓地興建臨時木屋,讓華人遷出難民營。不過,梁誠的考慮並不全是為了改善災民生活,而且認為華人長居帳篷,是有損國體之事。

這與他主張老弱無工作能力者返國的原因相同,梁誠是要在美國人面前顯示中國人的骨氣,不要讓西人少看華人。所以,梁誠主張快速重建中華會館,作為團結華人,主持大局的中心。梁是很懂得顧全大局的外交官,亦剛亦柔。雖然在三藩市嚴拒搬遷華埠,但在回到華盛頓之後,即前往拜會主管外交的內閣官員,高調感謝美方善待華人災民。

  梁誠在灣區處理善後工作匆匆不及一周,於5月25日上午在屋崙坐火車返回東岸。不過,在此前一天,梁僱汽車與周自齊及鍾寶僖等前往柏克萊大學一名教授會面,途中因司機醉酒駕駛而發生交通意外。司機把車撞向一支電線桿,鍾寶僖被拋出車外受傷,梁誠及周自齊則頭部撞向車頂而受輕傷。

中華會館獲貸款重建

  車禍中受傷的鍾寶僖於同年六月中旬任滿調職,梁誠改派駐華府公使館的參贊孫士頤前來。孫於6月19日到達屋崙準備履新,但擇吉於25日才正式接印視事。總領事館原設於三藩市華埠,但災後未及重建,孫繼續前任鍾寶僖的做法,在屋崙辦公。孫士頤是浙江人,但在廣東長大,懂粵語,受到以廣東僑民為主的華人社區歡迎。至於離任的鍾寶僖亦算是為災民盡至最後一分力,他於7月9日任滿乘西伯利亞號輪船返回中國,同船的還有響應梁誠受資助返回中國的第一批91名老弱災民。

  從鍾寶僖手上接過總領事官印的孫士頤,任內最重要的工作,是促成中華會館成功得到梁誠公使批准貸款申請。舊中華會館位於商業街(Commercial St.)738號,在地震後毀於大火。由於中華會館在當時的僑社具崇高的領導地位,華人都極期望中華能早日重建。但又由於各會館均謀重建,沒有多餘力量支援中華,而中華所購買之保險又沒得到賠償,唯有向駐美公使梁誠求助。

  時各方賑濟華埠的善款均經由駐美公使匯合處理,截至1906年7月底,中華會館計算賑災餘款應超過十三萬元,於是向梁誠申請撥出三萬元重建中華會館,並再撥出若干款項重建東華醫局(即現東華醫院的前身),及為中華聘請法律顧問。可是,梁誠雖然支持重建,但對於捐款的運用卻很審慎,要求以貸款名義撥款,並須列明還款日期,好使捐款能保留作日後華人其他福利所需。但會館商紳則認為中華會館在三藩市發揮的作用等同於官府,且向來信譽良好,認為梁的要求過分。

 經過總領事孫士頤的居間運作,於8月初的商董會議上,中華同意以貸款方式,向公使借款3萬元以資重建。但在還款方面,則不定出確實日期,僅說當中華在進支有盈餘後,才會撥款還債,而所還款項,亦將另立章程,規定用於華人福利之事。結果,梁誠允從賑災救濟金撥出3萬元,以恢復中華會館及興建校舍。在領到借款後,中華會館購買士德頓街(Stockton St。)843號之地段,尚有餘款18,628元。重建工程於1907年開始,時駐美公使已改由伍廷芳出任,伍再允撥借賑災餘款1500元,再加上廣東銀行貸款及個人捐助,終籌足工程費用,大樓在宣統元年(即1909年)落成,亦即現今的中華總會館會址。

  梁誠、周自齊、歐陽庚等在中國近代史上的著名外交官及政治人物,於1906年機緣巧合,同為保護三藩市華僑及重建華埠,寫下歷史的一頁。


梁誠小傳
梁誠(1864-1917),原名丕旭,字義哀,號震東,廣州市海珠區黃埔村人。1875年,未滿12歲的梁誠便在家庭的資助下考取第四批留美學生。1881年,因為清廷舊勢力的作祟,幼童留學計劃被腰斬,正在菲力學院修讀大學課程的梁誠,與其他留學生一起尚未畢業就被召回國。起初在總理衙門做事,不久隨張蔭桓公使赴美,後任使館參贊,從此開始了他的外交官生涯。

梁雖然沒有完成大學課程,但對他的官運一點也沒有影響。1903年至1908年初,梁以三品卿銜資格,出使美國、秘魯、古巴等國。而其中最大的外交成就是,爭回中國「庚子賠款」多給予美國部分用於教育,促成清華大學的創立。他亦成功透過交涉,向美國公司爭回粵漢鐵路築路權益。梁誠赴美時,帶了26名留學生。他對留美學生親為管束,負起家長之責。

梁誠在美國任職期間,不遺餘力地保護僑民。1904年,梁發現美國費城華商李才在港澳等地串販娼妓到美國牟利,即向美移民局交涉, 要求美當局遣返被誘拐的中國婦女,同時,函知國內有關部門,設法待李才回粵後緝拿懲辦。

梁誠熱心中美文化交流,光緒三十四年梁駐美任滿將歸,特以中國圖書1.5萬卷,贈給美國麻州安赫斯特學院。1911年10月,辛亥革命勝利,中華民國宣告成立。當時,梁是清政府駐德國公使,知所有留德學生接濟斷絕,陷於困境,即以使館物業押款維持,直至妥善解決之後,才離任返國。梁誠在民國成立後仍然在擔任駐外工作,於民國6年(1917)1月12日逝世。

周自齊小傳
周自齊(1871-1923),山東單縣人,1896年赴美留學。曾任清政府駐美公使館參贊、遊美學生監督、外務部左丞左參議、學部丞參上行走,1909年7月任遊美學務處總辦,1911年2月兼任清華學堂監督。1923年病故於上海。

周自齊在任遊美學務處總辦和清華學堂監督期間,主持考試選派直接留美生三批共180人;主持籌建遊美肄業館(後改名為清華學堂),擇定擁有30餘公頃的清華園作為校址,聘請教員,招收學生460人,清華學堂於1911年4月29日正式開學。

1911年任袁世凱內閣度支部大臣;1913年任交通部總長、陸軍部總長、財政部總長;1916年任稅務處督辦兼中國銀行總裁。周自齊另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袁世凱急欲得到日本支持稱帝而接受出賣國家的《廿一條款》,派周自齊為與日談判特使,周得知條款內容後義憤難平,在日本向他發出簽約最後通諜之日,他向全國通告了條款內容,並發出以下深痛激昂的電文:「1915年五月七日日本竟以武力發起最後要求,強奪我方之生命財產。我國民受此奇辱,尚有何面目存於社會。痛深矣!今請自本年五月七日始,我四萬萬人立此大誓,共奮全力,此身可滅,此志不絕。特此哀電全國,揮淚泣告。」

但周後來卻曾因支持袁世凱稱帝,於1916年6月被列為帝制禍首之一,逃亡日本。1918年特赦後,復任財政總長,幣制局督辦、總裁,1922年任國務院總理兼教育總長。著有《外交講義》一書,檢討滿清外交政策。


歐陽庚小傳
歐陽庚(1858一1941)字兆庭號少伯,祖籍中山張家邊大嶺村。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歐陽庚14歲,考取清政府官費留美幼童肄業生,七月初九日作為第一批經滬赴美,在紐約市曼哈頓入西海文小學、紐海文中學及耶魯大學就讀,主修法律。歐陽庚與詹天佑同在9年內完成了16年之課程,於1881年畢業回國。其堂兄歐陽明時任清廷駐美金山總領事,他曾在北京出任直隸州知州知府銜,並被授為資政大夫、花翎布政司銜等。

歐陽明十分賞識歐陽庚的才幹,就把他招到舊金山領事館見習,後來出任正總領事,一直幹了20多年。後歐陽庚繼任清駐溫哥華領事、駐墨西哥條約特使、第一任駐巴拿馬總領事等。民國建立後,歐陽庚被委派出任駐荷屬爪哇(現印度尼西亞)總領事、駐英國大使館一等秘書、駐智利國第一任公使、駐玻利維亞條約特使,曾獲二等嘉禾章。

  歐陽庚與孫中山早年相識。1897年孫中山在倫敦蒙難後得老師康得黎之助逃到檀香山時,即致函歐陽庚作保始得登岸。歐陽庚也曾出使墨西哥,為華工爭取權益,其間更在當地考察殷人遷居墨西哥之說。

《長話短說》--龍不可廢

龍不可廢

上海外語大學黨委書記吳友富鼓吹廢除以「龍」作為中國國家形象標誌,引發了網民的熱烈討論。吳認為:「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容易招致誤讀誤解或別有用心的歪曲。吳教授這套更新中國形象標誌的理論,底子裡其實不過是借用什麼「全球化」和「形象品牌」等虛空的術語,來掩飾其對中國文化自卑感和歪曲。

中國是一個具有數千年歷史文化的國家,「龍」之所以成為國標,並不是某人或某帝王的選擇,而是經過先民一段長時期集體醞釀和認同。「龍」威武、剛健和氣質超凡,是黃土地上人民的共同自我形象投射和追求目標。吳教授在為中國思考新的國家形象標誌時,純以外國人如何看待中國作為思考的出發點。這是推銷商品的思考模式,站在市場學的角度是全完正確的。但用於選擇一個國家的代表圖騰,卻極其錯誤。

沒法控制外國人怎樣看中國,這是他們的自由。如他們對中國文化或社會有誤解,中國可以藉宣傳和教育加以糾正和澄清,但卻沒有理由改變自己去迎合他們的觀感。不是鼓勵中國人自大,而是實際上外國人對中國的觀感也不統一,並會隨時間改變。如按吳教授所提倡的,以推出了一個討好外國觀感的新的國家標誌,但過若干年後,因世界局勢的轉變,又有國家在「曲解」中國的形象標誌,中國政府是否又要再設計新的圖騰呢?

人必自重然後敬之。「龍」是中國文化和人民生活的一重要組成部分,廢掉中國文化的珍貴象徵性內涵,討好曲解中國文化的外國人,是一種淺薄嘩眾的理論。中國人要建立更佳的國際形象,並不是靠什麼推陳出新,而是要活出龍的精神,就是那種振作自信,高瞻遠矚的龍的思維。

西南行雜記

煤路山水

到過貴州的人都說貴州美,蒼翠的山、靈秀的水和雄偉的地下溶洞,都讓人讚嘆不已。什麼「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原來只不過都是不實的流傳。導遊小姐的開宗明義的為貴州辯護,說貴州是世上最佳的避暑勝地,確是此言不虛。

甫下飛機,未及入住旅館,導遊先帶我們沿公路直奔苗族的郎德上寨。公路是現代建築標準,兩旁又有山水及小村落相陪作襯,令人心曠神怡。不過,離開高速路走在連接的郊野小道,環境又不一樣。

連接山區村落的小馬路一般都較狹窄,勉強能容兩線對行車輛通過。從車窗眺望車外山光水色依然美得如畫,但車前的景象卻大煞風景。一輛又一輛的運煤車絡繹於途,有的運載如石頭般的煤塊,有的載著如細沙的煤粒。不論是那一款煤礦產品,都是堆積如山,看似已經超載的樣子。

一車又一車的黑金,在貴州絕對比滿野的黃金(玉米)要矜貴得多。可是,這些走得比老頭還吃力的運煤車,都沒有在煤堆上加蓋防塵罩,煤屑沿途紛飛,在沒有人煙的山間小路最多也只是苦了尾隨的車輛,或是為大自然添了一層黑紗。但煤車還穿梭經過不少市集,都是人煙相比稠密的村民生活和購物中心。不論是行車路或是行人道,商店門窗或是商品,都滿佈了煤屑。這是看得到的,還有不知多少煤屑被吸入人體,是看不見的。

搞環境保護不一定都是什麼大型建設項目,在貨斗上加一張防塵布,要求運煤車起行前先清洗車身,簡單可行,卻功德無量。


賣唱的幼童

雖說貴州經濟不甚發達,州民生產總值不高,但站在貴陽的大十字繁華鬧區,讓你完全有次身於香港銅鑼灣或紐約時代廣場的感覺。酒店前的大街兩旁是人潮如鯽的夜市,是貴陽遊客必到之處。

據說,夜市是政府為照顧下崗人士而設的,解決就業,也紓緩社會壓力。夜市上擺賣貨品以家庭日用品、衣服和影音片子為主。除了乾貨攤外,接壤還有兩條食街,也有街頭賣藝的歌唱班,音樂加上熟食小販的叫賣聲,好不熱鬧。走過一隊四人組合歌唱班,都是年約卅四十歲的男生,以街頭演奏廳來說,水準屬大師級。在其不遠處,圍有數十人,但沒聽到音樂聲,筆者也好奇的上前湊熱鬧。

半圓圍觀圈的中央坐著一名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在整理著電結他。男子旁邊站著一名掛有咪高峰的幼童,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從未見過有這麼年幼的賣唱者,看來應僅四歲左右。幼童衣著襤褸,一臉污垢,用哀傷與恐懼的眼神回頭看那戴墨鏡的男子,似乎是想休息但又不敢開口。男子粗暴的拍打幼童的肩膀,著他繼續的唱。才幾歲,能唱些什麼呢!目光呆滯的男童吱吱??的又唱了幾聲,完全聽不出他在唱什麼。

再也沒法看下去,急步的走向百貨公司大門。心想:這樣年紀的小童,應早便在家上床睡得甜甜的,幹嘛會淪落街頭賣唱。是被人操縱,抑或是天下竟有此狠心的父母呢?忍不著回頭再看他一眼,再走上前在他旁邊地上的罐子放下一些鈔票。心裡明白知道這一點小錢根本沒法改變小孩的生活,也不能指望那墨鏡男子會把錢花在小孩身上,但還是把錢放下。

百貨商廈的霓虹招牌把大街照得通明,但這賣唱的小童,那一天才能看到光明。


請客上廁

  我們經常會聽到朋友請吃飯,請喝酒。到了貴州,大夥兒多了一句豪語:「我請你上廁所」。上廁也得人家請客嗎?是的,而且頗划算,招呼幾名朋友,也不過是一元兩塊。

公廁收費本並不算為怪,在大陸各省都有,美國也有,只是形式很不一樣。三藩市的遊客區設有收費的公廁,並且是有時限,每次二十五美仙,時限夠便會自動開門,管你完事未有。美國這些公廁是為方便遊客為主,收費及設時限,是不想公廁被無家者或毒販佔據,並沒有什麼商機可言。

在貴州路上沿途經過的多數公廁都收費的,也有商店附帶兼營出租廁所服務,收費由三毛至五毛不等。收取費用作維修及清理,以用者自負原則,無可厚非。但顯然在一些地方,卻可廁所當作為商品,皆因公廁服務不普及,才會出現有利可圖的空間。中國公廁所不足及衛生條件差,向為外地遊客所詬病,貴州的官員也明白,於是提出了花五年時間,全面整頓提升公廁服務。

中國國情複雜,不可硬用西方的標準來提出要求,從公廁服務便是一例。只是解決民眾和遊客在外方便的問題,便得花上五年時間,更不要說其他的政務和公共政策。我們期待祖國進步,還是得忍耐,再忍耐。

雲南三章 

殺價的苦與樂  

到大陸旅遊的人士都會有此經驗,購物時非殺價不可。有說要從半價起,有的說要從三折起講價。但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遊客終始是處於下風的。

在大理,同事在三塔附近的玉器店流連而被店主招引入內參觀,店主拿出一塊號稱是全店最珍貴的玉手鐲子,標明價碼為6,800元人民幣。經近半小時的討價還價,同事拿不定主意,正欲步上客車離去,店主趕上來說:「八十元,買不買。」同事被嚇怕了,不敢要。

遊客自以為有購物情報,曉得要落地還錢;殊不知店東也是有備而戰,開一個任你如何打折也準會吃虧的價目。在這種爾虞我詐的氣氛下交易,若嚴肅認真的對待,定會敗慶而還。有同事想到自我安慰的方法,每次都要極盡開懷的殺價,自我催眠:「對店家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而最重要的是,一旦成交,便別再搞什麼「貨比三家」,一定要深信這已經檢得天下間最大的便宜。阿Q的精神勝利法此時便可以大派用場。

在國內旅遊點購物之樂,已超出了買得心頭愛的歡娛。每次進出商店,就彷如拖著長矛從決戰場得勝歸來般,與親友分享戰利成果──打了多少折。連殺價本身都變成了旅遊項目,倒是這次西南行前所沒有料到的。

不過,話得說回來,以旅遊業為主要經濟支柱的省市,若不約束亂叫價,及近乎詐騙式的經營手法,不需多久便會自食其果。遊客抱怨而回,想還會有什麼好的口碑嗎?深圳羅湖城的沒落,不可不引以為鑑。


色即是空
  
中國境內的廟宇,大多在文革時期經歷過嚴重的破壞和摧殘。現在事過景遷,佛寺道觀在中國隨著旅遊業發展而遍地開花。到歐洲看教堂,來中國便得入廟拜神。重建後的寺廟更勝舊時,更金壁輝煌;遊人多,香火盛,和尚也回來了。

雲南大理的崇聖寺於今年七月剛舉行過落成開光大典,地方官員帶有幾分自豪地介紹:「這是中國最大規模的佛寺建築群,也就是《天龍八部》裡的天龍寺。」崇聖寺確是大且新。由於大,遊人雖多但分散,寺內寧靜得出奇。也由於其新,各殿神像的金身,個個都刺眼耀目。從崇聖寺的最高點慢步而下,沿路彩旗飄揚,從隱閉的揚聲器傳來音量適中的誦經聽。

到達大雄寶殿,一群僧人正在做晚課,遊客都不敢打擾,只在門外靜靜地對著大殿正中的釋迦牟尼佛像默禱,幾名歐洲遊客在拍攝僧人誦經的情景。到石級下的售香亭買了香,遙對尊者行三叩首禮,順道在香亭對面的紀念品攤位買了一片開光金卡,上刻有十二生肖圖案。

大殿對著有千年歷史的三塔,視野無阻,天碧山青,深呼吸一口,想再沾染多一點靈氣。不知何處飄來的感覺,心情有些不甚暢順,似乎是還欠缺了些什麼。做完晚課的和尚們正急步的從身旁經過,邊走邊與同伴高聲談笑。不覺已經走到財神殿旁的放生池。

可能是一種積累而來的感覺在作怪。想起近年曾經到過的大大小小中國內地寺廟,充斥著借謎信歛財的神棍,開光聖物一大堆待價而沽。在北京一廟,一串木板葫蘆要價七百元,蘇州另一寺的祈福香都是百元以上一束的。有的更會有所謂的師傅替善信義務解簽,但在其間又會遊說和推銷昂貴的消災聖物。

寺廟是重建了,生意也大做起來了,但佛教的精神似乎沒有跟著回來。寺廟內導遊的解說,除了講述寺院歷史,不外都是一些民間謎信之辭,如在神像下繞行三圈可以得財運……等等。佛家勸人遠離顛倒夢想,可以幫忙淨化社會上對物慾的盲目追求,與政府構建和諧社會方向是吻合的。國家既然支持重建寺廟,便不應只重硬體。讓正宗佛教成為現代社會精神文明的一部份,總比把寺廟淪為搖錢樹更有意義。


難捨民族情

雲南與貴州一樣,到處都是濃濃的民族風情,有民族歌舞表演、民族特色餐館/旅館、民族工藝品商店、古城等等,誰都會一見鍾情。認識當地新朋友,都會很自然的問:「您是那一族的呀?」在沿海省市,絕不會如此讓人真正感受到中華民族的多元民族特性。在雲南特別有購物慾,因為到處都是民族特色商品,是其他地方所沒有的。

在麗江接待我們的一位市府新聞辦的張先生,是一位彝族的精英。他熱情豪爽,沿途向我介紹了許多各不同民族的風俗,最吸引的莫過於摩梭族的走婚,聽得男士們都嘆生不逢族。張個人的經歷也是充滿傳奇,十三歲便依族例由父母配婚,迎娶了媳婦,這又令不少男士羡慕不已。不過,別以為張是傳統的彝族男子,他用了漢姓──張,又曾到澳大利亞洲留學。

記者的本能驅使筆者不放過每一個可以採集民風的機會,與酒店的服務生傾談起來。她身穿白族的傳統服裝,問她對自己少數民族的身份可有特別感受,她直白的回答說:「沒有。大家都平等的,是白族抑或是漢族,都是一樣的找工作,沒有不同」那麼您喜歡穿著民族服裝嗎?答:「不喜歡,又不自然,但為了工作沒有辦法,平日必定不會穿。」小姑姐透露的是文化流失與被同化的活見證。

隨著經濟發展與教育的普及,種族的分野日漸變得不重要,只有城鄉與貧富之別,現代式的同化。在現代都市化的影響下,雲貴特色的少數民族風情還能保持多久呢?把同一個問題向政府領導請教,回應是:透過旅遊業,可以讓民族藝術保留下來。

試想,如果有一天民族風情都完全成為了商品,只可以在舞台上,櫥窗裡才找得到,少數民族文化是得到維護抑或是已經消失了呢?時代的巨輪不停在轉動,沒理由阻止山區裡的少數民族逐步過渡至現代化的生活,但對少數民族文化的保護,單純靠市場經濟,政府未免太過被動和欠積極了。

廣東雜記

碉樓情

因為行程的改變,九月底意想不到的在開平過了一夜,也成就了是筆者首度的回鄉行。從潭江半島酒店向外望,被夜幕包圍的開平市,沒看到什麼迷人的夜色,但心裡仍然感到一陣陣的暖意,這大概是源自血脈中散發出來的鄉土情罷。

用過早點後,主要行程是參觀開平的碉樓群。到了自立村,雖然不是真正的老家馬岡,但一樣親切。碉樓建築設計理念以防災為主體,災者包括水災和賊劫。頓時想起家父為何特別注重門窗安全的習慣,原來是開平文化的真傳。

在防賊功能方面,碉樓設計已算是頗嚴密,但卻沒有安全感。槍孔、鐵窗、和大閘等,只會提醒住戶其處景何其危險。想到先人過者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現今的開平對比下更宜人居。

碉樓的主人幾乎都是歸僑,他們為什麼不在海外落地生根,而要花了巨資建這如堡壘般的住宅呢?從碉樓的建築形式便可想像到當年開平的治安問題有多嚴重。但對於歸僑來說,他們情願冒這個險也只回鄉,把畢生勤勞所得興建碉樓,是一股怎麼樣的動力在催逼他們呢?

俗語有云:「物離鄉貴,人離鄉賤」,翻開海外早期華人移民的故事,充滿種族歧視和壓逼,是名副其實的血淚史。開平歸僑當年想必定有感於,「山賊之毒不甚於排華之毒」。所以,碉樓的特式建築,除了反映歸僑較富裕和西化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見證了他們對家鄉的愛。但時至今日,大部份碉樓都已空置,子孫四散在外,是什麼令這些「冒死」回歸的鄉民,又再次踏上征途呢?睹樓思人,另有一番感慨。


從西裝談起

朋友都說在中國買男仕西裝便宜,訂造也不貴。在美國百貨店賣的西裝,不少都是Made in China (中國製造)的,到原產地,想當然會更便宜。在上海南京街的一家小店,曾見過清貨大減價,一套西裝七十元人民幣有交易。價位低,但品質也低。在北京王府井的百貨店內,一般的西裝訂價在數百元至兩三千元之間。以一般白領月入三數千元的作為參考指數,兩三千元的西裝應算是中高檔的貨色了。但別以為這是大城市物的物價,貴陽的西裝也真的很貴啊。

貴州是中國最窮困的省分,但同時據導遊介紹,在貴陽的名店商業區,頂級名牌生意暢旺,令先前不看好的人士都大跌眼鏡。就在貴陽筆者所住宿的酒店,有一間男仕服裝店,賣的都是西裝和時下流行的高球運動裝。其中一套質料一般的北京地道品牌西裝,標價便是四千八百元。服裝店櫥窗外的行人道排列著夜市的攤檔,十元一條衭子,廿元一件上衣,不必殺價也夠便宜的了。只是一片玻璃之間,便彷似是兩個世界。

不過,到了改革開放最早的廣東,貴陽的那套近五千元的西裝便算不了什麼。同樣是酒店內的男仕服裝店,西裝訂價令人吃驚,初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找來同事擦亮眼睛再看。沒錯,是一萬六千八百元。想起在貴州苗寨的一位老頭兒,蹲在寨內唯一的公廁旁,向遊客收取每次三毛錢的使用費。同是生活在神州大地,物質享受水平可是有天壤之別。

據介紹,廣東一些鎮的人民生產總值,便可以與整個海南省相比。走在中山市的市政中心區,街道綠化怡人,而且還十分之有格調和氣派。鄧小平先生昔日說要讓部份人先富裕起來,想應該已達到了,現今中國社會面對的是「患不均」問題。

國家主席胡錦濤把「構建和諧社會」定為中央最高指示,其出發動機是平衡改革開放所帶來的貧富懸殊問題,消弭社會發展中的不穩定因素。當下,「和諧」兩字全國上下,無處不在。別以為這是一項柔性的訴求,或是單純的精神文明教育,在「和諧」的背後卻是社會穩定持續發展的嚴肅挑戰。近有在上海及各地大規模的反貪腐行動,也應算是建設和諧社會的重要舉措。


資本主義書記

與廣東某地方政府書記級的官員座談,賓主禮讓一番坐下來,副書記劈頭一句話便說:我們這裡是徹底的資本主義。在半秒的空白之後,眾人都笑起來了。可是,書記並不是開玩笑的,在接著的講話裡,書記如數家珍的介紹政府推動的經濟政策,特別強調政府不再經營產業,完全是民辦的市場經濟體,所以才有徹底資本主義這句話。

在三藩市灣區兼任主持電台清談節目,常有一些聽眾借電波空氣狠批共產黨如何獨裁專政,如何逼害百姓,有的還會搬出文革年代的事情。心想,如這幾位聽眾當日在場,親身的聽到一名共產書記說上述一番話,又會有何感想呢?

中國在變,而且是天天在變,因為改革開放帶來的思想解放。如何發展民生經濟,已經成為一種常規思考模式。過去籠罩住官場,以至整個社會的政治意識形態鬥爭,已經沒有市場,也許已不復存在。走訪多個省市發現,不論是鄉鎮或是省市級的官員,普遍都表現出積極問政的態度,一些接鄰鄉鎮的官員還明顯有相互的競爭。

不單是這位資本主義書記,不少中國官員在政務觀念上,比起久居海外的僑社人士還要進步得多,過去那種把外國先進觀念輸入中國的想法,已經不完全正確。以金山僑社近爭吵得最厲害的掛旗問題,與不少中國官員溝通後發現,僑團掛甚麼旗並不是他們最關心的,也有官員表示不介意進入有青天白日旗的社團。原來一些僑社自以為是的觀念,還得要中國官員多指教和糾正。

拉姆斯菲爾德──走不出過去的未來戰士

前言

共和黨在中期選舉中慘敗後次日,布殊總統在白宮宣布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辭職。拉氏的下台被普遍認為是白宮對民眾不滿伊戰的回應。也有評論認為布殊是棄車保帥,討好即將掌控兩院的民主黨國會。把拉氏的離去簡單化視作為政黨鬥爭的祭品,或以為只是送走了一位傲慢和不稱職的部長,都是低估了拉氏的影響力,絕不是白宮三朝兩日之內可以揮之則去的。

小布殊有數次更換部長的經驗,但卻沒有一位如拉氏般造成這麼大的震動。拉姆斯菲爾德的重要性在於他是伊戰的策劃者,他對布殊總統影響及重要性,可能還超過在投票日去打獵的副總統切尼。拉姆斯菲爾德並非一般的官僚,他答應二度出任國防部,不是為了個人事業要登上什麼高峰,更不會是為了名利錢途,而是要實現一個追求多年的理想。他要為美國建立萬世太平的根基,並把美軍脫胎換骨迎接廿一世紀的新戰略思維,而與他分享著同一個夢的正是布殊總統。拉氏去了,布殊能收拾殘局嗎?

與國防事業結下不解緣

年逾古稀的拉姆斯菲爾德長長的公職履歷,一直與國防事務結下不解緣。在艾森豪威爾總統年代,他曾任海軍飛行員、國會議員助理,卅歲選上了國會眾議員。四期任滿後,轉換跑道至行政權力核心的拉氏,曾任尼克遜總統的助理及美國駐北約大使,尼克遜稱讚他「夠硬朗」,可謂一語中的。福特總統上台,找了拉氏做白宮幕僚長、但他更喜歡當國防部長。這位美國最年輕的防長,力主擴軍強兵。

卡達總統時期,拉氏棄政從商但依然出色。至列根上任,拉氏的政治生命又再度活躍,出任總統的中東特使,兩度歷史性的訪問伊拉克,又是美日關係委員會成員。1988年列根任滿,拉氏一度角逐黨內總統候選人提名,可見已下海經商的他,政治始終才是他的真正熱衷的。不過,這次參選卻敗於副總統老布殊,兩人從此種下心結。

克林頓總統時期,拉氏被共和黨國會委任做導彈威脅委員會的主席,研究美國遇到導彈襲擊的可能狀況。1997年,他與保守派同道創立智庫「新美國世紀計劃」(Project for the New American Century),專門研究美國國家安全議題。新美國世紀計劃打響名堂的傑作是上書克林頓總統,建議以軍事力量推翻薩達姆政權,但未被理會。

不論在圈內或是圈外,在華府進進出出,拉姆斯菲爾德在國防和國家安全事務領域上,沒有停止過找尋可以發揮的位置。雖然他在企業界賺得巨額財富,但這並不是他看重或會引以為傲的。2001年他應小布殊的邀請,以六十九歲高齡出任年紀最大的國防部長,可見晚年的他仍有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抱負。為了把握人生中可能是最後一次實踐政治理想的機會,他甚至願意為前政敵之子效勞。他把在「新美國世紀計劃」的班底都帶進國防部(其中最著名有副國防部長沃爾福威茨 Paul Wolfowitz),使國防部成為他的夢工廠。

活在冷戰年代的愛國者

生於二戰時期,事業成長於越戰和美蘇冷戰顛峰期的拉姆斯菲爾德,是一位深具憂患意識的愛國之士,不輕易相信和平。儘管你可以批評他不是一位得下屬愛戴的防長,但不可懷疑他對國家的忠誠。他對於美國的未來,憂心忡忡,有強烈的使命感。蘇聯的解體並未令他從此而安心,他相信美國仍然處於各種各樣的軍事威脅中,不能一日鬆懈。

克林頓政府以和解為主軸的國際外交政策,拉氏很不以為然,認為是不負責任的樂觀,讓美國陷於更大的危險之中。拉氏於1998年參與聯名上書克林頓,公開指總統的伊拉克政策軟弱無效,勸克林頓為了國家安全,要當機立斷推翻薩達姆政權,否則美國的未來將受到威脅。

在八年任內,克林頓全力促成以巴和解,阿拉法在白宮草坪上與以色列總理拉賓握手的場面,成為歷史性鏡頭。此外,克林頓又派遣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出使朝鮮,為重建外交關係邁出第一步。對於動用武力,克林頓政府顯得十分之克制,在南斯拉夫內戰危機,白宮堅持只動用空軍。伊拉克對聯合國人員採不合作態度,克林頓也只是無數次的口頭警告,全沒有軍事部署的準備。直至到基地組織襲擊美國駐外使館,克林頓也只是以導彈回敬,被政治脫口秀名嘴比爾.馬哈譏為懦夫所為。

拉姆斯菲爾德採取完全不同的一種思考模式,彷彿與克林頓活在不同一個世界似的。拉氏主張搜尋與殲滅(Search and destroy)主動出擊式,即是先找尋和確定敵人,然後以全力打擊將之消滅,並不相信外交手段可以防衛美國。他相信武力,還要是壓倒性的武力,使敵人無以還擊。他在伊戰開打前早便宣布Shock and Awe(震懾式)戰術,與他相信武力可壓倒一切的思維是一致的。因此,拉氏上任後也致力改革部隊裝備和規模,增加快速打擊力。

至於何謂威脅,拉氏也有一套在九一一前被認為偏激,九一一後卻成為了主流的理論。他將國家安全威脅的定義無限擴充,除了查有實證,具體存在的即時威脅外,只要認定對方有意圖或有能力傷害美國,不論是即時的或是潛在的,都會被認定為實在的威脅。所以,在戰前被問到為何肯定伊拉克有大殺傷力武器?拉氏回答說:「無證據可能就是證據。」不是參禪,拉氏只是老實的說明證據並不重要,只要肯定薩達姆有「意圖」或「能力」利用大殺傷力武器襲擊美國,便構成出兵的理據。這種無限上綱的威脅論相當之危險,它把所有主觀想像中的敵人都納入武力打擊的清單上。九一一前,大概沒有人會相信美國竟然會真的採取「先發制人」戰略。

拉姆斯菲爾德所代表的這套國家安全理論,有評論指為是冷戰思維的延續。其實只說對一半,拉姆斯菲爾德推動的不是冷戰,是熱戰。依據他的哲學,和平只可以在消滅所有現存和潛在威脅之後才能永久,美國要有和平的未來,便先要敢於犧牲,以戰鬥來換取和平。在回應對伊戰價值質疑時,拉氏曾說:「這是一場很複雜的戰爭,將來回望今天,便會明白它的意義。」他自信自己策動伊戰,是在為萬世開太平,因而不屑去計較眼前的批評。在這層面上,拉氏自視為未來戰士,為美國的未來而戰。

布殊的真正腦袋

克林頓沒有理會拉姆斯菲爾德等人的上書,就算是老布殊,也不認同先發制人的主張,沒有把1991年的海灣戰爭升級。一套沒渠道實現的主義,就算意識多危險,也不具殺傷力。直至拉姆斯菲爾德於2001年被任命被國防部長,這套最初不甚受關注的理論,才災難性地改寫了美國以至世界歷史。

隨小布殊入主白宮的核心班底,如副總統切尼、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和國務卿鮑威爾,副幕僚長羅夫,基本上都是父親的舊臣或親密盟友,獨拉姆斯菲爾德不屬於這一類。但在過去六年,不論拉氏受到多大的外界抨擊,布殊仍是力挺到底,似乎布殊對拉氏有特殊的忠誠。小布殊與拉氏的密切關係,不是建基於私人或是上一代的交情,而是因為有共同的政治信仰,布殊完全認同拉氏對世界局勢以及美國角色的見解,布拉組合,可說是如魚得水。「新美國世紀計劃」鼓吹的理論,也成為布殊政府國家安全政策的指導思想。布殊在九一一後發表電視演說,宣布全球反恐戰略,將在世界各地狙擊威脅美國的恐怖分子。這就是拉姆斯菲爾德典型的搜尋與殲滅(Search and destroy)模式。

除了賞識拉氏的國家安全理論外,布殊起用他也有著私人的因素。在伊拉克政策上,布殊與父親存在著一種微妙的心結,老布殊適可而止地在光復科威特後便收兵。這被一些人評擊為除惡未盡,遺禍後世的敗筆。拉姆斯菲爾德主張推翻薩達姆,小布殊顯然很認同,但作為兒子,他絕對不會站出來批評老爸。為了清洗家族名譽的「污點」,他立下決心要推翻薩達姆,而拉姆斯菲爾德正是可以乾淨俐落地替他完成了任務的最佳人選。

前財長奧尼爾離任後所寫的《忠誠的代價》一書中提到,早在九一一發生之前,布殊宣誓就任僅十天的2001年1月30日的下午,布殊召開了內閣會議。會上有兩項重大決定,一是停止為以巴和解斡旋,調整立場更傾向以色列;第二項是研究推翻薩達姆政權的方案,包括軍事行動。奧尼爾事後回憶,內閣中有內閣,他自己原來只是局外人。奧尼爾說,當日討論關於伊拉克議題,都是設計對白,先由總統向國家安全顧問賴斯發問:你有什麼要提出嗎?賴斯於是便指伊拉克是製造中東地區不穩定的最大因素。接著中情局局長即場展示一張懷疑是伊拉克化武工廠的巨型照片。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和副總統切尼反而未發一言。而國務卿鮑威爾似乎和奧尼爾一樣,只是臨場才知道狀況。會議結束前布殊就實現推翻薩達姆而逐一分配工作,奧尼爾被總統要求研究如何在握緊伊拉克的財政。

拉姆斯菲爾德不必在會上發言,因為對付伊拉克的計劃書早在幾年前已擬定,也已得到布殊的認同,內閣會議只不是將之程序化。意想不到的是,九一一恐襲的發生,省卻了布殊找尋出兵借口的時間。

外間喜歡稱政治顧問羅夫是布殊的腦袋。羅夫充其量只不過是布殊的軍師,在國際視野和價值觀念方面,供應思考元素及知識的是拉姆斯菲爾德,他才是布殊的真腦。舉如由拉氏當主席的「導彈威脅委員會曾」向國會提交報告,點名指伊拉克、伊朗和朝鮮有能力發展導彈攻擊美國的不友好國家。2002年在國情諮文中,布殊也點名伊拉克、伊朗和朝鮮邪為惡軸心國。又這份報告後來成為發展導彈防衛系統的根據,克林頓有所保留,布殊上任後第一年便大筆撥款發展導彈防衛系統,並落實了部署日期。又如布殊將伊戰比喻成為對抗納粹的二次大戰,將保衛自由作為反恐戰理性根據的說法,都是與拉姆斯菲爾德同出一徹的。

所以,雖然拉姆斯菲爾德經常被指態度傲慢,報告伊戰狀況猶如指鹿為馬。如戰後出現大規模搶掠,他說這只是受壓抑民眾一點兒的不規舉行為;伊首都長期停電,他卻說巴格達的夜色更勝芝加哥。後期發生了震驚國際的獄監虐囚事件,布殊仍是義無反顧的力挺,再一次證明對拉氏的信任是超乎理性的。至中期選舉前,各項民調都反映了民眾對伊戰的不滿將導致共和黨失去國會控制權,布殊還公開的說拉氏將留任至他本人任滿為止。布殊願意雖千萬人而吾往矣的為拉姆斯菲爾德賠上敗選代價,可見布殊不單是重情義,並且是對拉氏的戰略理論仍是深信不移的。

將軍一去 大樹飄零

布殊的領導風格是只管方向,訂了政策便不管執行細節。立志推翻薩達姆之後,布殊基本上是把全盤戰爭計劃交付了拉姆斯菲爾德,任由他全無顧忌的自由發揮。拉氏得到圓伊戰夢,也顯得過度興奮。他過度自信過去從政的經歷,自以為對世界局勢有超乎常人的認知,甚至是到了所謂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地步,讓他犯下沒法糾正的錯誤。如初期動用兵員人數不足、沒有準確計算佔領後的戰地狀況,以及低估了伊武裝份子的殺傷力。在和平重建及扶植新政府方面,白宮又未能有效配合,加重了駐伊美軍的壓力。白宮也沒有想到推翻後又如何呢,這不完全是拉氏的責任,他只是管追蹤及殲滅。這連串的失誤,在過去三年內不斷發酵,令拉姆斯菲爾德的信譽瀕臨破產。
中期選舉敗選翌日,布殊總統在白宮宣布國防部長易角,有評論認為布殊早有此意,是棄車保帥。這分析很有邏輯問題。同樣是要拉氏落馬,與其只討好已穩勝的民主黨,為何不在選前便先斬拉氏,以泄民憤兼重振中間選民的信心呢?特別是當軍人報章都發表社論倒拉之時,布殊更可借勢除「害」?但布殊沒有這樣做。

月前,布殊總統發表多篇是針對伊戰狀況的演說,不乏間接認錯及暗示將調整政策的內容,可見布殊是明白伊戰因素對選舉的重要性。選舉能手羅夫也必然明白拉氏已成為民怨的焦點,但布殊仍舊沒有提前讓防長退休,反而說防長會留任,可見易角的主動權是在拉姆斯菲爾德,而不是布殊。

拉姆斯菲爾德是一名硬漢,外間批評如箭飛來,向來均是氣定神閒的應付,基本態度就是「瞧不起你們」。他堅持到選舉結果出來後才辭職,只是想戰到最後一刻,當民主黨取得兩院控制權後,他能自主發展空間將受到嚴重限制。在政壇久經戰陣的他,難道不知所進退嗎?何時進場,何時離場,看來標準是他有沒有盡情發揮的空間。重返白宮當部長,只為在人生終結前一展抱負,在該打的仗已打完,當走的路已走過,拉氏絕不會戀棧本來就不渴求的權位。再者,拉姆斯菲爾德最大的心願是倒薩,而今薩達姆將受死,已可稱為任務完成了,實在沒有必要與民主黨在國會打口水戰。說到底,他來,是為圓夢的,不是要當官僚。只可惜為了他個人的夢想,我們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拉姆斯菲爾德走了,留下伊拉克的爛攤子,布殊的選擇不多,最有可能的是越戰式的急退,所不同是可以自行選擇時間,不至如當年受到北越追逼那麼狼狽。至於那套全球反恐戰略,相信也會逐漸成走入歷史。

所以,拉姆斯菲爾德的離去,最大損失的其實是布殊總統。布殊擁抱著拉氏不放,在某程度上是因為他沒能力調校自己的國際戰略觀。在九一一後,以伊戰為主軸的反恐戰爭,已成為布殊傳奇的核心部分,而這源頭正是來自拉姆斯菲爾德。沒有拉氏理論的支撐,或是被逼接受和承認拉氏戰略理論的失敗,對布殊而言都是極其痛苦的。他不單是失去一位國防部長,總統以新伊拉克轉化中東為民主地區的宏願也隨之崩盤。剩下來的副總統切尼,似乎更關心商界的戰爭利益,與布殊聲氣相通的賴斯又缺乏壓場的能力,布殊要在離任前為自己重建一個光榮的下台階,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