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鐵路部發言人王勇平被調職,引來網絡和媒體熱議,有的窮追狂打「落水狗」,有的表示惋惜,認為王只是鐵路部的代罪羔羊。筆者從事新聞工作廿餘年間,遇到過或看過不少政府部門發言人,也看了王勇平那場備受爭議的7.23動車事故記者會,對於王被媒體和網民爭相「圍毆」,以至現在被調職,感到無限的唏噓與同情。
釀成巨災的鐵路部在事後,本就不該只派出一個王勇平去主持「萬箭攻心」的記者會,他一人要面對:遇難者家屬的哀慟與悲傷、公眾的憤怒責難、斷送了國家民族光榮事業的罪咎、以及國際社會此起彼落的冷言譏諷。京華時報記者這樣形容記者會:「對事故有無數疑問、滿懷悲憤的記者」,連專業上本應冷靜的記者都「滿懷悲憤」了,可見7.23事故的震撼度實在難以用文字形容,作為肇事單位的發言人,王勇平在記者會上承受的壓力也同樣是言語沒法表達。
顫抖的聲線與不知如何自處的面容,王勇平當天應是鼓盡了平生最大的勇氣和努力主持記者會,但顯然仍是力不從心。除了那兩段被反復擴大狂轟的回應外,王在記者會上的一舉一動都在經歷最嚴苛的挑剔。如在進入記者會會場後,王問在場記者們他應站著或是坐著講話?這本是平常和沒關重要的一句話,卻引起記者們批評說:「這樣的話語被當做不適當的調侃,主流的回應也飽含憤懣」。在這樣惡劣和充滿敵意的情況下,王勇平起立向一名事故中倖存的記者作九十度鞠躬致歉,如沒有強大的內心和誠意,相信很難做到這一步。
在事故發生後的前幾天,由公眾以至媒體,都陷入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反應中。對鐵路部仇恨如火山爆發般,情緒是一切,謠言也變成事實,而官方的資料又貧乏得如此可憐,換了誰也沒可能主持好當天的記者會。輿論迫切要與鐵路部算帳,王勇平此時出現,成為箭靶是必然的;而事實上他的部份職能也就是當箭靶。
重大事故後現身的政府發言人,最大的功能其實並不是提供詳盡的資料。就算是在九一一後,政府來源的資訊也是矛盾和零碎的,因為客觀環境是事故才發生,現場情況不斷變化,千頭萬緒,發言人本身也只能靠聽到什麼便說什麼。所以,發言人最大的功能本應是「穩定公眾情緒」,讓民眾知道政府已在工作中。不論是白宮、國務院或是地方縣市部門,美國政府部門的發言人其實都是官腔能手,從他們口中得到新鮮信息的機會不高,更多是只是在重複既定的官方立場。
看看國務院或白宮的記者會,發言人沒錯逐一回應記者的提問,但絕大多數時間是答了等於沒有答一樣,這便是職業發言人的本領。日本大地震和海嘯後,內閣官房長官支野幸男作為政府發言人,天天穿著齊整工作服主持記者會,而公眾的評價卻是他從來沒有回答真正的問題。但無可疑問,他每天出現在公眾面前,確是令人們相信政府已積極處理事故中,雖然事實上當時日本政府其實是束手無策的。
中國政府部門直接回應公眾的文化仍未建立好,發言人的功能和角色定位混淆,部門內後勤支援不足,公眾和媒體對發言人也容易有不對稱的期望。如果說要批評王勇平的話,他的錯應在於沒有準備好動聽的「官腔」,而是憑個人的經驗,帶感性地自主發言,將不安和無助的個人情緒表露無遺。
王勇平當天的記者會是失敗的,沒有達到預期效果。但錯並不全在於他個人,鐵路部要負相當責任,而不理性的媒體記者和起哄的網絡輿論也有責任;是他們錯誤導引公眾的怨氣衝向看來已心力交瘁的王勇平。找一個出氣袋,其他人一擁而上打落水狗是多麼容易之事,但這又於事何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