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的美國中期選舉是既特殊又平常的一次。輿論對這每兩年便舉行一次的例行國會選舉格外關注,焦點大多落在共和黨可否重掌國會控制權,以及選民會對奧巴馬兩年政績作個怎樣的總評核之上。然而,如深入考察,這次選舉的意義應遠超於上述的兩個焦點。
民主黨今年成為眾矢之的,一般把它理解為「反現政權」現象,是由於選民對現況不滿意,遂向執政黨問責。但問責的結果,是把兩年前才被掃地出門的共和黨當作新寵兒。據《美國今日報》與蓋洛普(USA Today/Gallup Poll)民意調查顯示,在投票日前一周,美國民眾對國家現狀不滿的比例高達七成五。而RCP綜合全國民調的平均數據顯示,認為國家方向錯誤的民眾佔幾近三分二。這數字比兩年前人們對布殊和共和黨的不滿意度相差無幾。亦即是說,奧巴馬在某程度上已變成了兩年前被送走的布殊。
且據《美國今日報》與蓋洛普的國民滿意程度上溯民意的變化:二零零八年奧巴馬以銳不可當之勢入主白宮時,撇除金融海嘯這特殊因素,民眾不滿時局的程度達七成七。二零零六年,選民把國會兩院交給民主黨時,不滿現狀的選民佔六成一。而再對上一次參眾兩院同時易主,是一九九四年克林頓甫上任兩年,一時政績乏善可陳,民眾不滿意度為六成六,共和黨一統兩院。
「民怨沸騰」是今天奧巴馬和民主黨遇到的困境,但諷刺地,不久前這才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優勢」。「民怨」與「選舉」兩者微妙地唇齒相依。注意,和諧社會不會是兩黨的共同願望,總有一方在守候著「民怨」的冒起。
民怨四起時,執政黨遭殃是意料之中。也許有人會認為這是民主選舉制度的原意──容許選民以選票把他們認為不稱職的官員送下台,從而鞭策新上台者要切實地為選民解困。不過,深究起來,這種大而化之的解說已不適合用來描述美國的當前情況。美國立國兩百餘年,政黨輪替可謂家常便飯,但越來越頻密的執政黨更替,已派生出負能量。
自二零零三年伊戰開打後,美國國民不滿時政的比例便開始過半數,並節節上升未見回落。政黨輪替再三,選民怨氣卻未見消減。與此同時,政客對參選依然樂此不疲,選舉經費亦不斷以驚人的幅度攀升。今屆中期選舉是美國開國以來最昂貴的選戰,據民間政治監察組織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估計,最後的總開支將高達卅七億美元,比上一屆國會選舉增加三成。
七十年代純靠公費補貼競選的卡特總統認為,政治捐款洪流已經徹底腐蝕了美國的選舉文化。而由「選舉熱錢」炮製的大量負面競選廣告,導致全國陷入兩極分化,讓兩黨合作的空間微乎其微。
在利益集團無限量的資金推動下,兩黨無止境的權力鬥爭只會越演越烈。政客的生命是連任,因此他們不必規劃超過任期的事情。短視和只顧個人政治利益,是華盛頓的文化。兩三年便來一個新秩序,國家方向不再是向左或向右的問題,是膠著兜圈,根本沒法確立方向。而更大問題是政黨再輪替,把持國會的都是同一批職業政客,在國會論資排輩的制度下,國會的實權永遠操控在一小撮老牌政客手上,新手只能尾隨「前輩」,直至他們也變成老牌政客。真正的新思維要扎根,談何容易。
民眾的利益與政客自身的利益的重合點越來越少。大量熱錢湧入推高了選戰的價碼,令候選人對利益集團的依賴增加,獨立性轉弱。
當選民通過投票表達了意願後,卻沒法帶來符合民情的具體轉變,這是否仍然是一個有效的民主制度呢?值得深思。目前的情況是,人們的期望已超過了制度的負荷。理論上這情況將予第三勢力更大的空間。當年,億萬富翁佩羅曾領一時風騷,今天則有茶黨。可惜在根深柢固的兩黨利益關係網羅下,第三勢力往往民意空間大、實質操作性卻偏低,難以打破傳統政治生態的惡質平衡。
看來需要改變政治體制的不單是中國,美國如不根治兩黨政治的流弊,只會讓政黨政治與人民利益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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