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被「看見」的變化
談到中國的新聞傳播業,批評者會即時想起「有償新聞」、「假新聞」、「宣傳機器」等負面形容,以為這便代表中國傳媒的普遍狀況。不是嗎?以擁有悠久的新聞自由傳統的美國為例,媒體是監督政府的有力工具;相對之下,一般人都認為中國傳媒企業反過來受政府監管,新聞自由遠不及美國。可是,現實中的中國傳媒受改革開放衝擊,其變化之鉅、速度之快,連一些在中國媒體做管理工作的人士也表示未必悉數跟得上各種變化。早前曾赴中國大陸交流,對比之下深感,當前中國大陸新聞傳播領域的發展,看來已超出海外一般人的想像。
一名記者某天夜晚途經北京一家醫院,看到門前有長者排成人龍,記者好奇他們為何排隊?長者說,是為了為明早看眼科門診掛號,怕晚來了會額滿。記者基於職業本能的好奇心和同情心,跟進採訪了該醫院眼科服務的情況,赫然發現已踏入九十年代的中國,竟然連一家眼角膜庫也沒有,也沒有捐贈眼角膜的完善機制。於是好些眼角膜病患最終都會因為沒有可供移殖的眼角膜而失明。記者完成採訪後發表了一篇題為《眼球,中國七百萬盲人的呼救信號》的深入報道,指出美國阿里桑那州一城市內便有四間眼庫,但中國卻連一所也沒有。報道引起當局的高度重視,政府「高層」與記者面晤──不是批評他「揭示陰暗面」,而是問明白他的採訪經過。一番準備後,北京首家眼角膜庫得以設立。新聞傳播強大的社會力量在此例中顯露無遺。
當年發表這篇報道的記者,便是今日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黨委書記兼常務副院長高鋼教授。他在一次講座中談到新聞報道的原則,特別強調記者要發掘新聞事件與社會及人群的具體關係和意義,堅守新聞的客觀、真實和公正性,報道本身不能涉及記者的個人觀點。談到作為記者的條件,他認為正義感和同情心至關重要。他對新聞專業水平的要求和執著,絕對不遜色於任何一家美國新聞媒體的高層。
好些人慣性地批評中國沒有新聞自由,著眼點是中國政府「干預」敏感政治話題的報道。然而,對真正扎根於社會的傳媒人而言,個別特殊的敏感政治個案之外,社會值得報道及揭發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政治敏感話題之外,看來當前中國的新聞空間是存在的,就看你懂不懂得深入挖掘。以高鋼這樣一位具社會使命感,作風踏實、堅守原則的新聞工作者執掌一級新聞學院的領導位置,不禁讓人反過來質疑,一些人是否把中國新聞工作者的專業操守和貢獻貶得太低了?
再多引一例。在一個場合聽到一位中國資深傳媒人談新聞傳播與文化的關係。他認為新聞媒體應發揮監督政府施政的功能,令社會制度更完善。低俗而刺激受眾官能感覺的那類新聞,他認為品味極低。他在現職新聞機構所撰寫的社論超過七成屬批判時弊類,包括批評貪污和浪費資源等。他深信敢於批判才會令社會文明進步。說出上述一番見解的,是資深傳媒人、《人民日報》現任副總編輯梁衡教授。
口講無憑,現實生活中的中國新聞報道確是在細細碎碎中起著各式變化,例如,政府高級官員已開始讓媒體有更大的報道空間,媒體已不一定是配合政府的宣傳工具;有地方黨政的會議已開始不再發官方通稿,由記者自行採訪撰稿;也有地方主管級領導公開要求媒體不必老是把他作為報道的焦點;江門市七位正副市長年初向記者公開自己的手機號碼,歡迎媒體和民眾直接聯繫。而重慶「最牛的釘子戶」之所以是熱門新聞,有國內傳媒人指出,當地政府完全沒有干涉媒體採訪報道,是令此事成為全國熱門新聞的原因之一。
也許上述的當前變化仍然不是西方定義下的新聞自由,但中國媒體與政府及社會之間的互動,已在發生洶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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